十二郎起身还礼。
“哥哥怎么在这里?”却是十六娘率先开口。她进屋子就留意到了,嫡母表情大不自在,立刻就想起之前,心里一紧。不过她自有主意:越这个时候,越要理直气壮,先发制人——横竖她有理就对了。
十二郎看了母亲一眼,开口说道:“我听母亲说,你们去谢家赴宴,有人生事?”
这话问得蹊跷,明明是十六娘相询,他问的却是九娘,落脚点又在“生事”,十六娘倒是想搭话,也不好抢了嫡姐的先。
九娘垂头想了片刻,回家之后十六娘就来求过她,说都是自个儿不好,不该鬼迷了心窍,被和静县主利用,求两个姐姐千万莫要声张,切切不可让哥哥知道了,免得哥哥为难。却不知如何又听说了。
莫非是华阳公主告的状?不应该啊,虽然华阳公主不是个守规矩的,人却还不错;许是哪个丫头多嘴,让母亲听到了,再传到哥哥耳中?
想了半晌,还是摇头:“却没有听说,谢娘子的好日子,哪个无事生非,大概是姐妹间拌了两句嘴,传来传去就走了样。”
“十五娘呢,也没有听说吗?”十二郎不置可否,目色一转,问的十五娘。
十五娘也是个机灵人,在嫡母手下吃饭,察言观色算是基本功。眼下问话的是长兄,嫡母一言不发,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像九娘一样打个马虎眼过去,开口一问三不知,她这里是行不通的。
好景宴上的事她当然听说了,地方才多大,人多嘴杂的,不知道多少人看笑话,她当时也吃惊不小,想她这个妹子是猪油蒙了心,和静县主什么人,你讨好她,能得什么好?有这力气,不如留着讨好华阳公主,怎么说长嫂如母,日后她肯动动嘴皮子,在家出阁,日子都好过。
只是这时机与分寸须用心,为了这点子小事被记恨上,却又得不偿失了。
所以一直到十二郎点名,十五娘也犹豫了一会儿,方才支支吾吾答道:“听说是和静县主给谢娘子不好看。”
九夫人也是洛阳高门里打滚的,名字从耳边一过,立时反应过来:“和静县主——十六娘你上回怎么没说?”
十六娘何等眼色,到这会儿已经知道十二郎上过眼药,八成已经把嫡母说服。到底人家亲生的母子,她说一万句,抵不得人家一句。何况她这嫡母原就有三分糊涂,要不是仗着投的好胎,如何能顺风顺水、事事高人一等。眼下是摆明了秋后算账,却是抵赖不过。幸而她当初话也没说死。
这时候一咬牙,跪下哭道:“女儿原不知道和静县主和华阳公主有不和,只道是她们姐妹玩笑。”
“可不就是玩笑,”九夫人道,“谁也没说不是呀,就是玩笑,原也该有些分寸的,和静县主虽然爵位不高……”“还是个破落户”,九夫人在心里嘀咕,当然这话是不出口的,“到底年长为尊——十六娘你哭什么。”
这话让十六娘心下大定:她这个嫡母她是知道的,不擅作伪。看来她阿兄还没有说服她嘛,也对,婆媳天敌,哪里这么容易。
心里这样想,嘴上只哭道:“我原不该传这个话,让母亲听了不快,日后、日后公主过门——”
“和静县主做了什么?”十二郎不似母亲,听得后宅许多小道消息,何况广阳王与谢家的婚事,到纳彩就没有往下走了,两家更没有大肆宣扬,他也就无从得知。
他只拿定一个主意,华阳公主就不是个飞扬跋扈的,母亲斥她不知礼,定然有个缘由。他的这几个妹子,八娘、九娘就罢了,下头几个都是狡猾,哭也罢,闹也罢,横竖他只管问他的话。
“十五娘你先说。”仍点了十五娘的名,所谓事不关己,可信度就略高上三分。
十五娘摇头道:“哥哥这可难住我了,我那会儿在看花呢,十六娘在远芳亭——哥哥听听这名字。”
她可不想把十六娘得罪死,公道话她说一句就够了。至于其他……她不说,自有人说。这一点上,她对她的兄长信心十足。
这推托之词……十二郎眯了眯眼睛。
这样的人他见得多了,丝毫都不稀奇,虽然平日里所见是道貌岸然的“君子”,眼下要对付的,却是两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他的妹妹。和八娘、九娘比起来,十五娘、十六娘的狡黠倒更像隔房的十娘。只不过十娘出身好,姿色也更甚一筹,所以更娇纵、更大胆,也更有主意。
十五娘、十六娘则更倾向于明哲保身。
但是同样更倾向于明哲保身的十六娘为什么会针对华阳?这是个问题,他不知道答案。小娘子之间的琐碎,他无暇打听,也不想知道,朝堂上、家族里、家族之间的勾心斗角已经够他想的了。
以华阳的身份,足以碾压他这两个妹妹,所以他原本无须上心。他上心的不过是他的母亲而已。他母亲是个糊涂人,人一捧、一哄就当了真,也不想想,如今怕悔婚的是他,不是华阳公主。
十二郎微叹了口气,古人说齐家治国平天下,是正儿八经把齐家当回事来做了,特别当主母如他的母亲的时候。
谢天谢地,幸好华阳是个明白人。
十二郎这沉默的瞬间,已经足够在场几个小娘子心里翻过几座山了。
九娘忍不住道:“都过去有半个多月了,哥哥还追究什么,想华阳公主也不至于还记着这点子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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