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低声道:“此处不便说话,郎君且随我来。”
李十二郎愣了片刻,虽然说华阳的婢子、华阳的贴身婢子,原是他不必防备,但是他素来谨慎,当时往锦奴看了一眼。
连翘立时就意识到了,对锦奴说道:“如有人问起,麻烦小哥与人说,李家来人,请郎君回府——郎君已经回去了。”
李十二郎面色一沉,如若这不是在始平王府,如若不是华阳的婢子,早就被他拿下了——哪里有婢子敢给主子做主的!
然而连翘殷殷地看着他,她目光里的诚恳让他犹豫了片刻,吩咐锦奴道:“照她说的做。”
锦奴心里也是意外。但是既然主子发了话,也只得应下,心里是满腹疑惑:这位小娘子什么来头,竟能让他主子这样言听计从?
连翘带着李十二郎,并没有走开多远,这毕竟是外庭,并非她熟悉的内宅,所以只走开几步,压低了声音道:“是天使要见郎君。”
李十二郎不同于昭熙——昭熙终究是外人,身为李家宗子,李十二郎很知道家族繁盛底下的危机四伏,所以连翘不过曝出“天使”两个字,心里已经隐隐不安。
如是太后或者圣人要见他,大可以登堂入室直接宣召,便是给始平王府面子,也该是昭熙出面,如何……却让这么个小丫头知道了。
“天使在王妃处,请王妃绕过世子与我家姑娘请郎君前去,王妃起初不肯,说的是“这叫我如何与三娘交代”……”这句话,连翘仿了王妃的口气。
李十二郎瞬间意识到这绝对不是这个小丫头能编造出来的。
要绕过世子,绕过华阳——这两个人,一个曾经救过他,一个是他的未婚妻。
王妃说“这叫我如何与三娘交代”——呼之欲出,李十二郎面上虽然没有什么异色,脚下却是一绊,几乎跌倒。
连翘险险扶住了他。她知道他听懂了——也许比她懂得更多。她说道:“如今王妃的婢子多半已经往这边来,如果厅里找不到世子,恐怕天使还会去别的地方,婢子有个主意,如果郎君不嫌弃——”
李十二郎摇头道:“那恐怕会连累公主。”
连翘心里又惊又暖。惊的是她话还没有说完,他已经猜到她是要带他去内宅躲避,暖的是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替她们姑娘着想。却说道:“有王妃与世子在,便是天使,也不敢过分为难姑娘……”
李十二郎仍是摇头:“小娘子好意,我心领了。如今形势不明,我总须得出去看看。”
躲在内宅能得到多少消息。如果真是家中出事,无论是祖父还是宫里的十娘,要错过时机,那可是遗憾终身。
连翘又说道:“既是如此,还请郎君先换过衣裳……”
李十二郎也有些诧异,想不到华阳竟会如此周全,连他可能拒绝都做好了准备——果然是经过事的。看来形势当真十分不好。她竟能不离不弃,也不枉他费尽心思求娶,为她在母亲面前斡旋。
一时道:“替我谢过公主。”
连翘一番苦心,被当成了嘉语的意思——然而也是在情理之中,说到底,她是奉姑娘的命令去偷听王妃,也是打着姑娘的名义来见他,如何能叫他不误会?当时点头道:“婢子会的。”
带李十二郎到僻静处,换了衣裳。
李十二郎只觉得从肩到袖,无处不妥帖,心里奇道:这该是始平王世子的衣裳,如何竟合身至此?——始平王世子略高于他,又常年习武,肩部应该比他稍宽;料子却平常;唯针线精致得紧。始平王府的风气说不上节俭,难道始平王对儿子竟严苛至此?心里略疑惑,这时候却也来不及细想。
换了衣裳出来,又想起在内宅的九娘,脱口道:“九娘——”
连翘不敢应实,只含混道:“我们姑娘会尽力……”
李十二郎躬身行了个大礼,连翘侧身避开,李十二郎深吸了口气,大步往门外去,连翘愣愣看了片刻,忽紧跟几步,喊道:“李郎君!”
李十二郎回头。
“祝李郎君……有惊无险。”连翘说道。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她能想到祝福朴实到毫无花哨。她原本并不是这样的人——她讨嘉语欢心的时候也用过手腕,也用过心机。
然而有的时候,偏偏到了这个时候,只恨不得把一个心掏出来,血淋淋地捧在手中,要送人,还怕人嫌腥。
李十二郎并不知道这个俏丽的小丫头有这样重的心事,只微微笑道:“托你吉言。”转身出了始平王府。
连翘到这会儿才知道怕,怕到几乎脱力。她清楚地意识到她是在自作主张,姑娘没有吩咐过她做这些,连暗示都没有。她留在外庭这么久,姑娘定然等得急了。她方才找李郎君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人认出她来……
王妃的婢子这时候定然在满世界找李郎君,王妃会吩咐她避开世子,所以会很慢。
如果她能想法子拖她一拖,那就会更慢。
连翘竭尽全力拖住芳梅的时候,李十二郎终于看到了他的家。
作者有话要说:
宜阳王叫元辰,之前(第二卷 开头)提过一次。
晋朝之前,家里出事,在室女和已经出嫁的妹子都连坐,更惨的是,夫家出事,妹子也要连坐,真是怎么搞怎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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