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朝。
琥珀抱着小皇帝,太后绷紧的脸,一行人都没有说话。人都已经派下去了,底下谁和谁说话,都说了什么……在消息没有反馈回来之前,太后片刻都不敢松弛——人紧张起来,连日的失眠与惊恐都像是轻了不少。
郑忱也没有进宫——这当口,需要忙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她也不好留他在宫里。然而晚上……
太后这阵子真是怕极了晚上。天一黑下来,她就能看到儿子的影子,在窗纸上,在门背后,在椅子上,风哗啦啦地吹,飘荡的丝绸,转眼就不见了。滴着血的眼眶——她想过再开棺看一次,但是这种念头,就是隐晦透露给始平王妃,都被始平王妃怼了回来,她说:“阿姐,你可让钦儿安息吧!”
钦儿,你可不能不孝啊……太后心里想。
这一念未了,就听得身畔“哇”地一下传来哭声。太后停住脚步,琥珀赔笑道:“陛下他、他——”
太后点点头,说道:“进屋里去换,这外头风大,莫让他着了凉。”
琥珀应了声“是”。
……
群臣还在懵逼中。
虽然之前皇帝不上朝已经两月有余,元旦朝拜也停了。但是这春秋鼎盛之年……没了也就罢了,这膝下……好吧,大燕朝也是见了鬼了,宗室子嗣繁盛,好几家都为了爵位打得头破血流,偏偏皇家——
先帝——世宗到先帝,已经是一脉单传,打落草开始就战战兢兢护着,唯恐有个不测,到六岁头上,世宗驾崩。如今这位倒好,皇帝才满月就撒手去了,这要有个不测——宗室亲王面面相觑间,都不免各有各的念头。
……
高阳王的脸色阴得能拧出水来。
他一向很得太后重用,但是就和大多数人一样,不能避免两头站队——自前线传来元祎晦被斩首,始平王北上接手的消息,心思就开始活动了——皇帝这眼瞅着一时半会儿还是亲政不了,要是皇帝没有儿子……
他是满心以为太后会找他来商量,谁知道——
这蠢娘们。
这回倒知道雷厉风行了。
李家那位,怎么就偏偏生了个皇子呢,这运气!他扼腕的也不知道是太后的运气,还是李家的运气——偏偏先帝唯一的儿子出自李家。这孩子要能熬到亲政那会儿,他可饶不了郑家那小白脸。
高阳王一路想着,出了皇城就要上马,忽然背后有人喊了一声:“伯父!”
高阳王回头看时,不咸不淡应了一句:“十二郎啊。”
“给伯父请安。”城阳王屈身行礼。
“起来罢。”高阳王道。
城阳王不动。
高阳王心里就寻思这孩子搞什么鬼。城阳王是老七家的孩子。老七和他年岁隔得远,又不同母,逢年过节走动是一回事,这要说兄弟情分——开玩笑,天家哪里来的兄弟。何况从前世宗在位,可没少打压他这个兄长,好不容易熬走了世宗,再熬走了清河王,他这日子,说起来也没舒坦几天。
“十二郎这是要做什么?”高阳王问。
城阳王这才微抬起头来,眼眶还是红的。高阳王不由叹了口气,说道:“陛——先帝大行得突然,贤侄就算悲痛,也该有个度,好了好了,这大年节下的,回去歇着吧。”边说边伸手扶了他一把。
城阳王应道:“是,伯父。”
回身也上了马。
这回反倒是高阳王在原地站了片刻,正月的风几乎把头巾吹歪了都没察觉。
“王爷?”服侍他的小厮忍不住喊道。高阳王回过神来,却说道:“想不到十二郎倒是个有情有义的孩子。”素日里看也就是个只会走马熬鹰的小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生出这等心机来。
高阳王捏了捏手心里的东西,软的,像是匆匆从哪里撕了一块布帛,这消息来得如此急——却不知道是什么事。
高阳王上马,一直到离皇城两里开外才匆匆在风里展了一下。果然是一块布帛,像是从衣上撕下来,上面斑斑血渍,非常简单,就只有两个字:公主。没头没尾两个字,高阳王想了一会儿,额上顿时流下汗来。
他拉住马,再细看了一遍,没有错,就只有两个字。
公主。
“王、王爷?”跟着高阳王的小厮眼睁睁看着高阳王一扯马头,朝着皇城疾奔而去。
……
“我要见太后!”高阳王抽了那侍卫一鞭,“去,去禀报太后,就说事急,本王今儿非见到太后不可!”
话音落,就听得一声冷笑:“高阳王伯父好大威风——便是让阿路报上去,这见与不见,也还是太后的事——哪里就能保证见到了。”
高阳王抬眼瞧见是昭熙,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又一鞭子抽过去:“好你个十三郎!”
昭熙侧头避开,眉头也皱了起来。实则太后说今儿累了,谁都不见,高阳王在侍卫面前托大也就罢了,如今这形势,在他面前耍什么威风。
一时说道:“伯父——”
“你们母子干的好事!”高阳王厉喝一声,人压过来,低声骂道,“混淆皇室血脉,这罪过你担得起?你爹都担不起!”
昭熙怔了一怔,混淆皇室血脉,高阳王在与他暗示什么——暗示今儿登基的皇帝陛下已经、已经……
小儿易夭他也听说过,但是要说太后抱了个死孩子上殿,昭熙硬生生打了个寒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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