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无话可说:成王败寇,愿赌服输。他是穆家人,世家子有世家子的气度。
“是没想到有今日吧,”元祎修说了这半句,停了片刻,突兀地笑了一声,“朕也没想到。”
他是算计了始平王一家子、算计了宋王,防着高阳王、北海王,利用济阴王、城阳王,对一众高门有打有拉,但是对于元祎钦的遗孀,对于穆家,他是给了足够尊重的。他们可真对得起他呀,他想。
“臣,死罪。”穆钊应道,他跪在地上,背脊还挺得直直的。
元祎修恨不得一脚踢翻了他,或者给他一记耳光,清脆得能浇灭心头之火,他的手攥得紧紧的,在袖子里。脸色发青。死罪,他说得轻巧,他无非是知道他并不打算杀他。他就这么自信他不会杀人?
元祎修咬着牙笑道:“钊哥这话就见外了,朕要你的命做什么?”
他来回走几步,踢了踢地上的名单:“你信不信,朕能找出这些人,就能找得出更多人。可不是人人都像钊哥你,金玉堆出来的公子,开口就是死罪……他们倒不怕死,就怕活着!”
第252章 酒入愁肠
穆钊没有抬头,余光里亮一阵暗一阵,元祎修的影子在灯光里来来去去,最后定在他眼皮子底下。金线绣龙绕革靴,他甚至能看清楚金龙嘴角的长须,仿佛在轻颤。他听得出他牙缝里咝咝的狠厉。
他在威胁他。
能找得出这些人、能这么快找得出这些人……他不信全是运气。能从头至尾猜出这条线的,除了他和秋娘,就只有华阳了吧——但是他和秋娘一直防着华阳,华阳并不能尽知他动用的人手。
然而这时候他实在也没了别的想头:他没有别的人选。
他是金玉堆出来的公子,谁不是?穆钊的背心在发凉,他仿佛是只筛子,从头到脚都是洞,凉的风飕飕地灌进来。
他不要他的命,他要什么。
德阳殿里静得可怕,没有人敢出声,是人都知道这里的主子心情不好。元祎修是这里的主子,皇宫的主子,也是洛阳的主子。
“陛下,”穆钊也停了一下,说出这句话对他无疑艰难,“……要什么?”
元祎修“呵呵”笑了一声,能问出这句话来,穆钊还算是识趣:“朕要什么,钊哥怎么能不知道?”
他要做燕朝的主人。穆钊默默地想,他已经掌握了朝廷,但是如果把燕朝比作一个人,他掌握的不过是这个人的脑袋,延伸出去,四肢、五脏六腑、流动的血液……他需要力量来得到这些东西。
江淮军不过是个开胃菜,守住洛阳已经是极限,要得天下,还是要始平王的那支军队。
始平王……
几乎每个人都在等他回来。
就如同当初世宗驾崩,先帝登基,所有人都在等周肇,只有带兵的周肇回来,朝廷才能尘埃落定。
不能再输了,穆钊终于生出了怯意:这一把赌,他不入局!他抬起头,却道:“……臣确实知道。”
“那么,”元祎修冷冷道,“钊哥有什么打算?”
……
“阿姐一会儿去归来居等着,”广阳王笑嘻嘻道,“就能看到穆郎的脸了,我保证,会比死了爹妈还好看。”
他难得这么孩子气地说话,冯翊公主却提不起兴致:“算了,你又惹他做什么。”
“谁叫他先惹我阿姐呢!”广阳王恨恨道,“不给他几分颜色,真当自个儿是钦定的驸马,以为洛阳城里就没别的男人了!”
冯翊公主不说话,她也没什么可说的,之前兴头头忙了许久,以为终身可托,结果就是场空欢喜。洛阳城里当然还有别的人,俊俏的,风流的,贪慕她颜色嫁妆的,指着攀龙附凤的,要多少有多少。然而她当初欢喜过的心,到底是冷了。
“阿弟就别替我操心了,多操心操心自个儿吧,阿弟及冠有年,也该娶亲了。”她没精打采地说。
广阳王扭头往窗外“看”:“这大好的春光,虽然九门戒严,不便出城,不过听说永宁寺塔顶,也能看到百里开外了。”
“哪里这么夸张,”冯翊公主道,“能看到城门外三十里就不错了。那还得天气好。”
“城门外三十里……”广阳王沉吟片刻,笑了一笑。
不知道云娘眼下怎么想。他也知道自己这点执念可笑,他根本没有见过她长大后的样子。就记得谢家山水屏风后转出来的小姑娘,梳两个髻环,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看见有外人也不慌张,大大方方行了一礼。
还在书阁遇见过,踮起脚够不到的那卷书。
大约是他有颜色的记忆太少,所以死死想要抓住……抓住他最后还光明的日子。
……
被几乎所有人惦记的始平王奇迹般地连一个喷嚏都没有打。他收到了最新的消息,信息量有点大。他之前还指着三娘要是遇见什么困难,萧阮能帮扶一把呢,这下好,直接被赐了婚。
这桩婚事原是他所想,但是被元祎修赐下来,却又变了味。
三娘是被二娘那个不要脸的东西赚出府的!看到这里,始平王眼睛里直接喷出火来:“去!把元昭叙给我叫过来!”
待元昭叙进帐,二话不说,先一脚踹倒,再提刀纵身上前,没头没脑就是一顿毒打。起先元昭叙不敢喊痛,到后来血流了满面,耳中嗡嗡嗡地,已经发不出声音来,恍惚听见有人在大声叫道:“王爷、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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