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已经许久没有声息,萧阮道:“三娘!”
嘉语“嗯”了一声。
萧阮想问她是不是被安业的死吓住了,回神一想又失笑。她又不是没有见过血,甚至不是没有杀过人。
便这辈子没有,从前也该有过。
想到这里,萧阮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要不要跟我南下,三娘还没有想好么?”
嘉语迟疑了片刻才道:“殿下很急么?”
萧阮苦笑:“我不过是以为三娘会急。”
嘉语:……
“三娘有没有想过,”萧阮忽道,“如果不跟着我走,三娘是打算留在洛阳吗?”
嘉语偏了一下头:她不知道萧阮为什么这么问。她家在洛阳,她自然在洛阳,不然——难道要回平城去吗?
萧阮又道:“以三娘看来,令尊对上宫里那位,胜算几何?”
嘉语吃了一惊。
原本在她看来,这是个无须多想的事。她爹南征北战多少年,从一无所有到如今这个位置,这一路白骨,虽不是她亲见,也可想而知。元祎修算什么,一个纨绔宗室,侥幸得到洛阳,能与她父亲相提并论?
“论打仗,他定然无法与令尊相比,”萧阮道,“但是如今你也看见了——”
嘉语心神恍了一下,是,她看见了,安业死得有多冤——他对元祎修并非没有防备,却还是着了道。
虽然这其中不无萧阮的功劳。
她能说先帝死后,她父兄就高枕无忧了吗?不能。但要说元祎修能扛住她父亲的大军归来,她也不信。先帝能手刃她父兄,是因为她当时在宫里,所以轻身冒进,未尝不是因为——这原不是天子作派。
但是元祎修又哪里有半点天子风度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安业的原型,陈庆之是得到了善终的……^_^
第256章 多情应笑
“令尊收拾云朔,该发了一笔横财,”萧阮语气一松,说道,“论理,宫里那位也不敢逼得太急。但是如今世子、三娘和世子妃都在洛阳,恐怕令尊投鼠忌器,束手束脚。”更严重的他没敢说。
始平王致命的弱点,恐怕还不在这一双儿女。而是——恐怕一直到这时候为止,他都没有意识到,他比他的幼子更合适那个位置。虽然他的幼子在姚太后的运作下,有了合法的继承权,但是——他才是三军之主。
稚子何知,前途未卜。
他称帝的阻力会大过昭恂,但是推力同样大过昭恂,他麾下的将士、谋士,哪个不想更进一步。就是这洛阳城里,与他沾亲带故的,休戚相关的,又哪个不想,再进一步?这些,都不可能指望昭恂。
昭恂太小了。
他迟早会意识到这一点,但是恐怕有点迟。
始平王能到今天这个位置,得王妃与姚太后之力太多。在元祎钦猝死之前,他应该是从未想过这种可能——连三郎登基对于他都是个意外,再加上云朔乱军必须速战速决的压力,他很难立刻转变想法。
也很难绕过始平王妃的利益,从全盘着手。
萧阮之前猜到始平王父子俱亡时候就想过其中缘故,但是这些话,却不是能与身边人说的。这时候只听见嘉语犹豫道:“如果父亲打不下洛阳,我大约还是要寻机带谢姐姐出城,随军撤退。”
萧阮忍不住笑了。
戌时过半,车外还有零星的月光,车里没有灯。嘉语其实看不到萧阮的脸,但是她知道他笑了。他笑什么,她想要问,话到嘴边,不知道怎么出口。这样的问题,像是必须亲密到一定程度方才好问。
于是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很可笑么?”
“不可笑,”萧阮道,“之前我还以为,三娘这辈子都不打算离开洛阳了呢。”
嘉语:……
这人刻薄起来也是真刻薄。
“再过上半年,三娘就年满十七了,”萧阮道,“周乐那小子,如今是在你父亲帐下么?”
嘉语:……
好端端的,怎么又提起他来。
嘉语干干地道:“我不知道——我没有他的消息。”
“如果你父亲这次归来,一切顺利,三娘就是长公主,比如今宫里的永泰、阳平还要尊贵十分,李御史如果还活着,就是爬也要爬到洛阳来与你完婚——”萧阮慢条斯理地道,“其余崔家,卢家,郑家,谢家……洛阳城里高门子弟,但凡三娘看得上,要哪家都是手到擒来。”
嘉语:……
她是欺男霸女的地主老财么?
“……就是要养面首也不在话下。”
嘉语也是忍无可忍:“殿下过分了!”
萧阮没有理会她的怒气,再浇上一勺油:“但是如果你父亲事败呢?”
嘉语不响,这话虽然不好听,但是从来一件事,都有成有败,事前虑成败,再难听的话也是要听的。
“……恐怕令尊就要考虑结盟了。”萧阮道,“最好的结盟手段,莫过于婚姻,三娘的婚姻,会是令尊手里有相当分量的筹码……周乐那小子,显然还不够资格。”
嘉语:……
为什么又说到他?
然而她知道他说得有道理,要真到那一步,恐怕就不是她、也不是她父亲能选的了。生死关头,婚姻不过是小事。
但是——
怎见得就会到那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