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话娄晚君不应,只含混道:“时间紧迫,公主还是速速决定的比较好。”
她久居军旅,对夜袭并不陌生。起初不过是一时好奇,趁着周乐不在过来窥伺——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肯定这帐中人就是华阳公主。但是果然是。而且帐中就只有这对显然未经世事的主婢二人。
如果她死了……当然不能是她杀的。
如果她受了惊,她又不似她熟悉营地。慌不择路,走到哪里都有可能,乱军里什么事都可能发生。没凭没据,周郎也不能说是她干的。
果然,就听得华阳公主说道:“我不熟悉军营——”“我可以带路”几个字还在娄晚君舌尖上,紧接着就听到她说:“一动不如一静,还是安安生生呆在帐中的比较好。”
娄晚君:……
也对,这位公主虽然没打过仗,后宅里的手段该是见得不少。她既然知道她是……自然信不过她。
“既是如此,”娄晚君说,“就不打扰公主了。”
她退了出去。
“姑娘?”半夏从床上下来,蹑手蹑脚走到帐门边上,听了片刻,“她走了。”
嘉语略点了点头。
周乐说他没有娶她,也不会娶她,但是她还在他营中,想是娄昭、段荣的缘故。她想赚她出去。周乐把贺兰袖养在身边这么久,难保不被她撞见。贺兰袖会和她说些什么,嘉语简直用脚趾头都能想到。
嘉语掀了被子披上外袍,半夏一怔:“姑娘这是——”
“这里呆不得了。”嘉语说,“我们走。”
半夏眨了眨眼睛,上去服侍嘉语穿鞋。倒不须多解释她就明白过来,方才那位娄娘子想是不怀好意。
“我们去哪里?”
“去周将军帐中。”嘉语道。
半夏去取火折子。
“不点灯。”嘉语再一次制止了她。
半夏:……
这黑不隆冬的,营中地形又交错复杂,她家姑娘当真找得到周将军的营帐?
她服侍姑娘,大白天出去还分不清东西呢,她家姑娘足不出户的——能认得路才见了鬼。还有,她家姑娘怎么认得方才那位娄娘子的?半夏也是不懂,难道这世上当真有生而知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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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乐喘了口气,丢下起卷的刀,抓起酒囊咕噜咕噜灌了一大口。不无抱怨地道:“这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忽有人惊叫了一声:“将军!”
转头去,就看见一道火光冲天而起,是他营帐的方向。那边不止有他的营帐。周乐面上有些发白,猛地一勒缰绳,马吃痛长嘶,调转头,朝着营中狂奔而去。
兴许就只是他的营帐呢,他想。
没有人知道三娘在这里,便知道他身边有这么一个人,也只当是无关紧要。就算有人背叛,那也该是他的营帐……他反复这样想着,然而随着火光越来越近,那些想法便一个一个地破灭了。
起火的不是一处两处,整个一片都是火,火势在蔓延中。已经有士兵过来扑火,凌乱的脚步声,不知道有多少是敌人,多少是自己人。
周乐也没有心思去分辨这些,他急于往火里走。
“将军!”有人认出他来。
“将军!”有人向他行礼。
马快得像一阵风。
“将军往哪里去?”喝问声被抛在背后。
“将军!”有人横马阻在他面前,“前面没有路了,二哥回头!”是娄昭。周乐想也不想,抬手一刀劈过去,娄昭哪里敢硬接,退后半步,再定睛看时,人和马都过去了。
娄昭:……
娄昭无奈,只得催马追上去:“二哥、二哥!”
周乐没有回答,越往前,火势越大,隐约还能分辨出营帐的位置,他的帐肯定烧得灰都不剩了。三娘的营帐、三娘的营帐……他心里模模糊糊浮现起这个念头,这么乱,三娘又不傻,难道在帐中等着被烧么。
“二哥!”娄昭冲过来,拉住辔头苦苦哀求,“不能再过去了!”
火光挟着风,热辣辣扑进眼睛里,马站不住,后退了半步。周乐深吸一口气:“你一直在这里?”
娄昭道:“李哥叫我起来守营……”
“那人呢?”周乐厉声问。
周乐屈肘撞开他。
才迈步,娄昭又扑上来:“不能去——如果一定要去的话,我去、我去还不成么!”娄昭哑着嗓子叫道。
周乐看了他一眼,只沉声道:“放开!”
“让我去!”娄昭道,“军中可以没有我,不能没有二哥!”
周乐心里也知道不能怪他。他当时反应已经是不慢,原不至于让人抄了老巢,也不知道哪里出了纰漏,这时候千怪万怪,都还是怪他自己。虽然理智上也知道烧成这样,火里不可能有活人了,但是万一呢——
万一她在火里,而他没有去救她——
就算她已经……他也须得把她带出来啊。
周乐缓了口气道:“好,你也去!”
到这份上,娄昭也知道拦不住他,一咬牙,也要来一桶水把自己浇透了,却低声与那小兵说道:“去找李郎君、快!”
这迟了不过片刻,周乐已经冲进火里。
火光滚滚,热浪蒸腾,东西难辨。幸而是帐篷,不会有横梁砸下来的危险。周乐捂住口鼻,虽然他扎营于此时候不长,好在他记性甚好,一路摸索着往嘉语帐中找去:“三娘,”他叫道,“三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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