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杀了天子?”周乐惊问。
“不,她撺掇先帝杀了那些帮凶,把先帝的羽翼剪除了个干净。”
“谁杀了天子?”
“我。”
周乐:……
到早饭毕,算着时间该下山回城,周乐要出门,又被叫住,那人递过来一支簪子。“你不是说要给我加簪吗?”少女笑盈盈的眼睛,像三月里山上开满桃花,“虽然没赶上,如今也不算太迟。”她说。
……
亲眼看到崔嵬山被夷为白地,周乾心里是崩溃的,以至于周乐牵了华阳公主出来他都不能更惊讶了。
崔嵬山盘踞信都有十余年,往年光景好的时候,官府也不是没有剿过,家里丢了人、死了人的大户也不是没有悬赏过,都徒劳无功,谁能想竟是这样下场。周乐是他族中晚辈,从前总不觉得这小子有多了不起,经此一役,他再笑嘻嘻喊他“二叔”,周乾只觉得从脚底板一直凉到背心。
周乐携嘉语回城,自然城中轰动,各处都来探口风,周乐使人对外说,这几日要祭奠死难亲兵。
这句话就是态度了。
王政和宇文泰一众洛阳来人走得仓促,冀州这些两头下注的家族到这份上,是只能硬着头皮一条道走到黑了。各人清点自家前些日子上蹿下跳的人,该绑的绑,该逐的逐,一发都清理了个干净。
……
那晚的屠杀现场是周乾带人打扫,人已经找不全了,只能立衣冠冢。请了人来写碑,周乐清点,少了半夏。进屋去问嘉语,嘉语说:“没准还活着呢。”周乐知她逃避成性,也只能叹息作罢。
段韶请求去掉娄昭的名字,他说:“舅公清点出来的遗物我都看过了,后来我又带人找了一遍,没有二舅的刀。”
周乐知他稳妥,也不多问,直接去掉了事。
祭奠那日,声势浩大,信都有头有脸的家族都派了人来,公主亲临,数千将士长歌当哭,十分悲壮。
崔嵬山的贼人听得外头动静,腿都软了。杀人时候不觉得,临到自个儿头上才知道怕。要不是有人看着,恐怕早一哄而散了。
晚上周乐过来,让人带了几个头目进帐。
见了周乐,有破口大骂的,有跪地求饶的,也有沉默不语的。周乐等他们都发作完了,方才缓声说道:“你们杀了我的亲兵,我容得你们,军中同袍容不得你们。”一句话,几个人面如死灰。
方策叫道:“要杀便杀了,废话什么!”
诸人当中,唯他自忖必死:原本追杀就是他带的人,之后又把华阳公主得罪死了。唯一可惜的就是明芝,但是他也知道明芝是没有活路的。就算周乐饶得过她,华阳公主也饶不过。索性就不作儿女态,免得被人耻笑。
周乐笑道:“方兄痛快——来人,赐酒,送方兄上路!”
方策是个光棍性子,也不多话,给酒就喝,然后被拖了出去。
再看剩下几个人,脸色是越发难看了,周乐笑道:“几位是信任我,方才肯跟着我从山上下来——”
这句话让贼头们听出了转机,纷纷附和道:“正是、正是——”
“害了将军亲兵的是方小子,咱们可没做什么……”
“将军在山上时候……”
周乐默然听他们说完了,方才接着道:“但是还是那句话,我是想着兄弟们好,但是军中必然容不下各位。”停了片刻又道:“……恐怕容不下各位的还不止是我军中将士,还有冀州豪强。”
贼头:……
这倒不是恐吓:这十余年,他们接的活计不少,他们的存在,对于有亲人折损在他们手上的,固然是切骨之恨,便是当初买凶之人,也是横亘在心上的一颗刺,不灭了他们,寝食如何得安。
有机灵的便叫道:“将军救命!”
贼头们便纷纷道:“将军指点一条生路……”
周乐笑道:“自然是有心要救你们,才请了你们过来。不过能救你们的却不是我。”
“那是谁?”
“公主。”
贼头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都道谁不知道你们夫妻俩一个鼻孔出气,绕了这老大弯子,又是杀人又是为难的,不过是把好人让给公主做。看着也是铁骨铮铮一条汉子……也不怕别人笑话。
心里头这么想,嘴上你一言我一语地歌功颂德,偏这些贼匪没读过什么书,马屁都拍不出花样来,周乐也听不下去,干咳两声清了场,说道:“以后,你们就由公主身边这位严娘子统领。”
贼头们想不到他不止是说,还真把他们交给个娘们,当即傻了眼,待抬头看时,却是张满脸疤痕的面具。
周乐手下有支鬼面军,是从这时候开始。
……
方策一直觉得自己必死无疑,直到他感觉到疼痛,然后听到了哭声。睁开眼睛,看见眼睛肿得不成样子的妹妹。然后是段韶冷漠的脸。段韶十分和气地与他说:“找到我阿舅,我就放了你。”
方策这才发现手脚都被上了镣铐。
……
周乐得了崔嵬山历年账簿,对于信都地面上的陈年恩怨又有了进一步了解,分拆成两部分,一部分交与李时,一部分交与周乾,命他们厘清楚冀州地理,把无主的山地拣出来,等着分派。
原本周乐和嘉语是打算好了赶在李愔抵达冀州之前办完订亲,但是人算不如天算,横的杀出个崔嵬山,推迟了半个多月,李愔领着三十万六镇降户,已经到了河济。这一下手忙脚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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