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言是很知道洛阳那帮子贵人的习气,又想起周乐说的“有旧”,心里一阵不舒服,却还是喊道:“乌容!”
李十娘赔笑道:“我自有婢子。”
嘉言心里头火蹭地一下蹿了上来:“你那个婢子——她当真是你的婢子?”
李十娘垂头道:“自然……”
嘉语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喝道:“说实话!”
李十娘哪里受过这个,登时惊惶,脱口道:“不、不是——”
“你想要行刺大将军?”
李十娘干笑道:“大将军何等人物,我……将军是觉得我能行刺得到大将军?”
嘉言放开她:“料你也不敢!那你说,你那个婢子到底什么人?”
李十娘沉默许久,连日委屈涌上心头,眼睛里忽然掉出眼泪来。
嘉言傻了眼:她从前认识的李贵嫔何等雍容华贵,八面玲珑的一个人,怎么竟二话不说就……哭了?
但是很快,李十娘收了眼泪:“……让将军见笑了。”
嘉言艰难地道:“令兄……令兄如今在大将军面前得意,贵嫔既然来了,大将军自然不会薄待,纵然还要些日子才能回洛阳,邺城也是个安稳的去处,贵嫔……不必害怕。”
“我不是害怕。”
“那,”嘉言道,“伪帝那里有什么可留恋,你原是先帝贵嫔,先帝待你也不薄……”说到这个,她心里也有些发虚:诚然李家灭门是太后的意思,但是产子被身亡,那总归不是宠妃该有的待遇。
李十娘抬头来,却笑了一笑。
那笑容嘉言看着也是心酸,停了一会儿方才又往下说道:“令兄如今为大将军效力,大将军自然、自然——”
“将军不必说了,这些我都懂。”李十娘道。
“那为什么——”嘉言猛地记起,脱口道,“是因为公主么?”不会是元祎修拿了她和先帝的女儿要挟她吧。
李十娘噗嗤一下笑了:这小将军恁的可爱。她的女儿——她倒是恨过那不是个儿子,虽然也挂记过,但是有限。她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也没有奶过她,也没有养过她。生恩有限,养恩全无,又过了这么些时日,哪里还记着。诚然这世上是有把孩子看得比天大的女人,但并非人人如此。
她出身赵郡李氏,年纪尚轻,美貌不减,离了元祎修,求娶之人如过江之鲤,自然还会有别的孩子。
从前那些,不提也罢了。
却轻描淡写道:“自太后过世,我便再没有听到过她的消息。”
她提太后,嘉言觉得自个儿脸上又挨了一巴掌。从前听这些,灭人满门也好,杀母夺子也罢,她是王府里的小公主,最多陪着可惜几句,直到自己家破人亡,姚佳怡死得不明不白,方才知晓其中滋味。
便收了性子,说道:“那——”
“下毒。”李十娘终于不再与她故弄玄虚,直接说道,“汝阳县公说洛阳城如今朝不保夕,他自知留不住我,便放了我来投奔堂兄,就只有一个条件:带上那个婢子,借口有军机禀报,只要让她见到大将军,就与我解药。”
嘉言皱眉道:“所以贵嫔——”
李十娘笑了:“我不过是想以梳洗为借口去见他,先把解药哄到手再说。”
嘉言道:“这不对……”
“哪里不对?”
嘉言揉了揉额角,李十娘是元祎修放出来的,假定她是真心想要投奔李愔,被迫服毒,被迫带那个婢子去见周乐,伺机行刺,那么、那么——
“二十五娘!”嘉言脱口道,“怎么南阳王竟然舍得二十五娘跟着贵嫔来冒这个险?”
“这主意原是二十五娘出的,”李十娘道,这丫头素日不声不响躲在两个公主身后,胆子却是奇大,“她想要见南阳王,所以与我出了这个主意,说是我单枪匹马出城,怎么都无法取信于大将军,如果手里有人质,那就不一样了——”明月在宫中日久,又不大露面,元祎修几乎想不起宫里还有这么个人。
“那南阳王——”
“这我就不知道了,”李十娘道,“想来南阳王也是觉得,大将军不至于为难二十五娘这么一个小娘子罢了。”
嘉言:……
这是封陇的原话。
“可是,”嘉言道,“假定那婢子行刺成功,他死活不论,贵嫔娘娘和二十五娘,都无幸理……”
“南阳王会出兵配合,”李十娘道,“还说军中会有人接应。”
嘉言吃了一惊:能在周乐遇害之后配合凶手的人,恐怕位置不会太低。
越发踌躇起来,是放了李十娘和那个婢子同去,引蛇出洞呢,还是保守起见,只带李十娘过去?
李十娘察言观色,说道:“大将军帐中谁是内奸,将军、大将军有的是机会慢慢搜寻,不必冒此大险。我不过是进去哄了那婢子要到解药,就求大将军送我去邺城——我们兄妹,总算是劫后余生。”
嘉言心道这倒也是个办法,虽然揪不出内奸颇为遗憾,不过这等结果难测的大战中,有人首鼠两端原就不奇怪。
因点了头。
叫乌容送李十娘过去梳洗,将要出帐的时候,嘉言忽然想起:“那贵嫔这里,到底有没有必须禀报大将军的军机?”
李十娘回眸一笑,说道:“那却是真有。”
……
嘉言与独孤如愿说:“总还是觉得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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