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儿……还是做封假信,先哄了她再说。”昭熙这样交代谢云然。
谢云然“嗯”了一声。
……
九月二十七日。
谢云然用过早膳正在理事,忽然外头通报说华阳公主来了,当时心里咯噔一响,却还是请她进来。面上倒看不出什么,傅了粉,大约是比平常要厚。她肤色白,原本有点什么都容易露出来。
谢云然赐了坐,就听她说:“有件事……过来请教谢姐姐。”
“什么事?”嘉语说得严重,谢云然不觉吃惊端坐。
“我听说,”嘉语停了一下,“听说前线没了周郎的消息,可是真?”
谢云然迟疑,她当然能说,不真。这大有可能是三娘诈她,但是也有可能是她知道了。她心里权衡,片刻,终于艰难地道:“三娘该知道,战时什么消息都有。从前你阿兄、娄刺史都有过各种传闻。”
“那就是真的了。”嘉语道。
谢云然道:“再等等……兴许再过两日,就有确切的消息——”
“我等不了!”嘉语声音里有一股子决断的意味,让谢云然有了不太好的预感,她凝视她,就听她说道:“我还听说,谢侍中虽然被围,手中实力仍在,阿兄叫周郎去前线救急,根本就是个骗局。”
“三娘!”谢云然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眉目里未免带出恚怒来,“这等无稽之谈,你怎么能信?”
“我不信。”嘉语道,“这等话我当然不信,但是恐怕外头传得真了。”
“这……却没有听你阿兄提过。”
“大约是阿兄怕谢姐姐担心,所以不曾说与你听。”嘉语的声音是稳的,这让谢云然也稳了下来:周乐没了消息是真,三娘关心则乱,就算信了这等话也不能说明什么——何况她这姿态,分明是不信。
嘉语又道:“我还听到更离奇的。”
谢云然:……
“三娘到底打哪里听来这些?”谢云然将她拘在宫里,原本就是怕她听到各种繁杂的消息担心,不想——
“这个,”嘉语道,“谢姐姐就不要多问了。如今市井之间传得沸沸扬扬,阿兄虽然不曾与谢姐姐说起,恐怕应对得也不是太容易。”
谢云然也好奇起来:“到底传了些什么?”
“说……阿兄害死了周郎,怕我生事,将我软禁在宫里,所以他家二郎婚事,我都没法出面。”谣言甚至十分明确地指出,昭熙从前跟随始平王出征,临战经验丰富,设下的陷阱十分精妙,所以才能够骗过大将军。
谢云然:……
这话里一半真一半假,还真是很难辩驳。
谢云然道:“那起子小人乱嚼舌根,三娘不必往心里去,待过得几日,大将军消息回来,自然就息了。”
“要是没有呢?”
“什么?”
“要是再过得几日,周郎还没有消息呢?”嘉语道。
谢云然勉强笑道:“怎么会,保不准再过几日,便有大将军得胜凯旋的消息了。”
嘉语咬了咬唇,她也想笑,只是笑不出来:“这等安慰人的话,谢姐姐该知道我是不信的。”
谢云然叫道:“三娘——”她起身朝她过去,嘉语却冲她摇头:“我是有求而来,谢姐姐且听我说。”
谢云然听到这个“求”字,越发觉得不好,几乎是脱口道:“你阿兄不会容许——”
“正是要求谢姐姐在阿兄面前帮我说话。”嘉语道,“我知道阿兄与谢姐姐拘了我在宫里是为我好,也知道那些人传的话当不得真,但是谢姐姐,这些话我知道当不得真,恐怕有人不知道。”
谢云然登时就沉默了。她知道嘉语说的是哪些人,那些……周乐的部将,特别六镇降军。原本对昭熙扶持谢冉就诸多不满,这次周乐没了消息,那话传到下头,要有心人鼓动起来,那是一呼百应。
那话能传出来,当然是有“有心人”,兴许是长安、金陵混在洛阳的细作;兴许是朝中嫉恨谢冉的权贵;又或者大风根本起于青萍之末,起初无心之言,人有从众之心,阴谋论更是能引起共鸣。
她猜如今朝中局面确实不容乐观。
“……今儿二郎成亲,如果我能出面,至少能平息一半的谣言。”嘉语道。她是和周乐同甘共苦过,那些人信她,远胜过当初“只传说在军中,却从未露过面”的“始平王世子”。
谢云然道:“三娘你是想、想——”她没把话说完,猛地转折道,“那头兵荒马乱,要是阿言在,倒是可以想一想,但是三娘你——”嘉语是随军过,但是一向是不上战场。更何况如今形势与从前不同。
“你也不是大夫,”谢云然又道,“我猜着,大将军多半是受了伤……你去也无济于事。”她话里乱了起来,仓促间不知道该如何措辞说服她这个小姑。她去前线,除了添乱,什么都做不了。
这话说明白了是伤人心,然而事实就是事实。昭熙也不会答应。
“哥哥要不答应我,我就不出面。”嘉语说,“今儿晚上开始,谢姐姐也可以吩咐厨里,不必再准备我的饭食。”
她这不是过来与她商量,她只是过来告知她的决定:“我也没傻,谢姐姐想想,阿言走前训的那批宫人,如今是还留在宫里罢,这批人受过训,却不曾见过真刀真枪,正好派上用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