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谷城还有多远?”忽听她问。
“还有一两日路程。”周琛答道。他们绕了道。虽然已经渡河,距离战场却是不近的。不然也不会有集市。
嘉语清咳了一声,正要说话,猛地听到一阵密集的马蹄。两个人对望一眼,脸色都变了:这来的是敌是友?外头守卫怎么没有出声示警?这一念未了,骑兵已经冲到面前,猛地勒住。
“贵人?”为首的虬髯大汉居高临下地打量他们,很容易就从这一群人中把两个主子认出来。
他提着刀,刀尖还滴着血。
嘉语便知道是泄露了行踪——只不知道在哪个点上。那人不直呼“公主”却称“贵人”想是并不清楚她的身份。因面露惧色,往周琛靠过去。周琛沉声道:“军爷,我们是行商之人——”
“行商?”那大汉笑了,跳下马,伸手便要来摸嘉语的脸。嘉语往后一缩,那汉子摸了个空,也不介意,却得意道:“这么细皮嫩肉的行商,路某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碰到。”
周琛挡在嘉语面前,但拱手道:“军爷见谅,这是内子。”
华阳虽不如其妹美艳,一张脸要冒充男子却也不能。所以遇到外人,一律都是周琛出面。光从服饰上,周琛也看不出这位路将军的来路,亦摸不准他的来意,是要劫财呢,还是劫色。要只是劫财,破财消灾倒也并无不可。因试探着问:“军爷行色匆匆,可是前路已经不容人通行?”
那汉子却冷笑一声:“你说你是客商,那我问你,你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贩的什么货?”
周琛既有准备,自然对答如流:“小人河北人氏,贩了些土布,打算运到长安去。”
“河北?”那汉子冷笑,“那个出反贼的地方——拿下!”
嘉语与周琛听得这句,再不抱侥幸。
周琛一声唿哨,骏马腾空而至。两人翻身上马,一众侍从、侍婢也都围了上来,直往外冲。这一下变故突然,那汉子先是惊了一下,随即失笑,松了缰绳,甚至不吝赞一声:“好身手!”
周琛一行人只冲出十余步,就看见旌旗猎猎,黑压压全是人。不由头皮一麻,这位路将军不过顺手打个劫而已,犯得上出动这么大阵仗?有那么一个瞬间,两个人心里闪过同一个念头:莫非是……被发现了?
嘉语当即勒住缰绳,调转马头。周琛一愣,也追了上去。这当口不敢再呼“公主”,只含混喊道:“娘子——”
嘉语不应,直冲到那汉子跟前。
那汉子纵马绕她转了一圈,笑得脸都歪了:“……是许久没见过这么细皮嫩肉的反贼了!”
却见那个之前还唬得瑟瑟发抖的小娘子面上肃然,在马上挺直了背脊,竟有几分大家风范。她拱手道:“路将军,可是宇文将军麾下?”
路雍:……
他原不过是行军路过,想找个地儿扎营过夜,因听那引路的汉子多说了几句,方才起了“劫富济贫”的心——当然他自个儿就是那个“贫”。他决意打劫,自不会与他们说理,“反贼”云云就是个托词。
不想这小娘皮嘴一张,就问到“宇文将军”头上,再细想,方才那一众人身手确实不像是商旅护卫。心里不由“咯噔”一响,不会吧,现如今打个劫都这么不容易了?
人得罪就得罪了,可不能让他们把事情捅到上头去。既然做了开头,少不得做到底。他打定主意,说道:“什么宇文宇不文的,老子没听说过,一伙子反贼还想拉人下水——少废话,拿下!”
“我姓元!”那小娘子却大叫一声。这声音足够大,左近要上来拿人的亲兵便犹豫了。“皇亲国戚”四个字才从脑子里闪过去,就听那小娘子又道:“我在族中排行二十五,天子是我兄长!”
底层将士哪里能知道天子家事,起初是被姓氏震了一下,随即又被“天子是我兄长”这六个字唬住,一时面面相觑,就连路雍也忍不住想道,若非是真,她如何知道皇帝的妹子在族中排行?
偏她这几句话喊得极是大声。外头人听不见,他左右却都听得真真儿,踯躅不敢上前:乖乖,皇帝的亲妹子,这得修上几世的福分才能见上一回啊。
路雍再多看了她几眼。她穿的男装,起初就以为娇怯怯一个美人儿,这时候再看,眉目竟是有几分像天子——其实他也就只在前年天子巡营时候远远看过一眼,并不记得天子长什么模样。心里只想道:完了,这事儿棘手。
嘉语见他们犹豫,又柔声道:“不知者无罪,还须得烦请路将军送我们去长安。”这是给他将功赎罪的机会。
路雍又想抓住,又犹疑,并不下马,只退了半步,说道:“某……微臣……下官……”他懊恼地抓耳挠腮,“随便什么了……小娘子自称是公主,可有证据?”总不能她说是就是吧。
虽然架势确实是很像。但是皇帝的亲妹子,怎么会来这等小地方?
“路将军谨慎,”嘉语先夸了一句,然而方才说道,“我不是公主。我阿兄……从司州跟随先帝去往长安的时候,还只是南阳王。我当时因故滞留洛阳,两地音信不通,并没有受封公主。”
路雍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是陆俨部将,从前是杂牌军,并非亲信,今年得了运气才升到平南将军,却哪里听说过这些。然而这时候左右亲信看着,却也不愿意露怯,想道:这小娘皮说来头头是道,我如何知道真假?且不管这些,先拘在军中。待碰上认得的人,自能分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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