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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过的。”柔然公主低声说。
    “那——”
    “可是我知道,我的郎君不是那等人。”柔然公主笑了。她知道他不是,他不是那种能忍气吞声的人,他生来就是天之骄子,他没有过寄人篱下,没有过委曲求全,他连大将军都不能忍,怎么会为了她父亲的人马向她卑躬屈膝?
    那晚的月亮很大,很圆,特别亮,银光洒满了庭院。小儿女不能熬夜,早早送去歇了,夫妻俩从天黑一直看到天亮,月亮渐渐沉下去,一线光,从最远最远的地方亮起来,那时候他多么盼着太阳能慢一点,再慢一点。
    他迷迷糊糊地合了眼,他记得自己就只是合了眼,甚至没有睡着。
    他从来没有想过他的妻子是这样刚烈的一个女人,他从来都不知道,在离去和死亡之间,她会果断地选择死亡。
    他就只是迷迷糊糊合了片刻的眼。
    到他醒来,柔然公主已经喝完了酒,她亲了亲他的面颊,唇边含笑,她说:“我是不愿意离开郎君的,便是父亲逼我,全天下的人都逼我,我也是不会走的,我会和郎君,和大娘、宝儿在……一起。”
    她面色红润,一如生前。
    那个瞬间,昭询想起了晋阳冲进德阳殿里,指向他的剑尖。
    ……
    姚遥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他不得不去信长安,又多滞留了半个月,给柔然公主料理身后。
    柔然公主、济南王妃的身后事操办得十分风光。孩子都还小,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姚遥看得心酸。但是昭询至始至终没有掉泪,更让他担心。昭询摆手说:“你放心,我没事。我不会连累你。”
    “阿舅……”姚遥低声道,“我……”
    他原想说他不怕被他连累。但是昭询说:“从前你光棍一条,当然不怕,但是以后,你也是有家室的人了。”
    “……以后还会有孩子。”昭询的声音有些缥缈,“我燕朝天下,原是该有一二人以身相殉,没想到竟然要一个异国公主,来殉我燕朝天下。原该是我,终究我没用,我舍不得阿娘,也舍不得这两个孽障。”
    “你回去告诉、告诉华阳,我以后不会生事了,我会好好儿地、好好儿把孩子养大,希望她日后,能看在阿爷的份上,善待他的孙儿。”
    他的目光这样惨淡,姚遥几乎想要大哭一场,但是终究也没有。绿树成荫的时候,他踏上了回长安的路。
    ……
    次年开春,连双双忽然爱上了吃梅子,许太医进门的时候,姚遥站在窗边上,看见杨柳青青,春花怒放。
    万物生发,新的轮回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姚遥,字逸之。
    第383章 蝶梦庄生
    一
    近年关,下了雪。
    树枝上,屋檐上,湖面上都堆了雪,回廊底下长长短短的冰柱子,玉树琼枝,琉璃世界。
    越往北,雪越大,风越是凛冽,像洛阳……不知道苏卿染走到哪里了,萧阮心里闪过这个念头。
    今儿朝上,苏家人再次提了立后的事,他们已经很急了。国不可一日无君,后宫不可一日无主,但是他的后位,空置了近十年。从前有人催,他暗地里叫人放出话去,说有发妻在洛阳,如今——
    他知道她是过不了江的,她注定要死在燕朝的土地上。
    贺兰袖和他提这个建议的时候,他忽然想起十年前,始平王父子方死,他开城门,放元昭叙进城,那会儿也是她,建议让华阳弑君。她给出的理由总是很充足,但是他知道她为的是什么。
    她从未在他面前掩饰过,也许是不能,也许是不必要。
    从前她是想要华阳死,这次她想一箭三雕——她知道他不想立苏卿染,所以递了一把刀给他。
    杀人不见血,是她的生存之道。
    其实他不很明白为什么苏卿染这么恨华阳,诚然华阳是他的结发妻子,明媒正娶,有她在,她苏卿染就永远被压一头。
    但是她明知道他和华阳没有多少情分。
    起初是源于利用,他知道华阳喜欢他,也许比喜欢更炽烈,炽烈如飞蛾扑火;他拒绝过,终于妥协。他需要摆脱危机,他需要一个在军中立足的机会,而华阳想要的,也许只是他一纸婚约?
    他想过好好待她,至少也相敬如宾,但是他们没有这个运气。
    而苏卿染耿耿于怀这么多年,因为华阳是妻,她是妾;或者是她苏家两代女人,都因为公主失去夫君,恐惧与怨恨,终于在日复一日中,执念成魔。华阳不死,她破不了这个障。
    贺兰袖不过是直钩钓鱼,她就主动请缨了。不知道她这会儿是不是已经过江,有没有等到华阳。
    想到华阳,萧阮神思有片刻的恍惚,十年过去了。
    他没想到她会活下来,就更没有想到——
    他未尝没有过气恼:他的发妻,亲手给他织了一顶绿帽子。虽然并没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说出口,但是提到洛阳那个权臣,未尝不小心翼翼地看他的脸色——他的脸色当然不会太好看。
    如果华阳能够活着抵达金陵,也许他会忍不住问她:“你怎么有脸活下来?”——她元家的公主,怎么有脸去给一个权臣作妾,不,连妾都不是,没名没分养在外头,就只有一个“专宠”之名。
    她父兄当日何等英雄,她玷污了他们的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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