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折霜第一次觉得脑中就似塞满了棉花,一团乱,不知该从何处开始整理。
这一晚上,伴随着这些纷杂的思绪,思索许久未果后,她才缓缓地陷入了沉睡。
曦光初照,屋室通明。
虽然云娘的房子看起来小,但梁却挑得很高,所以采光极好,这明晃晃的光便透过窗棂的一条缝,直直投至了商折霜的面上。
商折霜昨夜本就没睡好,被这光一照,心底涌出一股烦躁之情,将被子一拉,又蒙至了头顶。
她本以为司镜会来叫醒她,毕竟这儿不是司府,他们也不是出来玩乐的。可直到午时,日光都已经转至房间的一隅角落,司镜都没有来唤她起身。
她睡得有些昏沉,直到坐起身来时,都没大摸清楚情况。
商折霜摇摇晃晃地下了床,几近是闭着眼睛草草穿好了衣裳,才推门而出。
没想到,这才刚踏出门一步,她就已然不认识云娘这间小小的院子了。
凡是触目能及的门窗上,都贴满了以朱砂画着的黄符,而院中植着的那些树,也没能避免被折腾的厄运,枝干上被抹满了鸡血,以至于整个院落中,都散发着一股血的腥味。
院落中央,站着一个穿着道袍的男子。
那人约莫也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了,可他虽穿着一身飘渺若仙、绣着祥云纹的道袍,生得却是奸诈之相,全然没有一般修道之人的仙风道骨,往那一杵,任谁看都像个江湖骗子。
商折霜嫌恶地皱了皱眉,转头在院中寻司镜的踪迹,可扫视了一圈,却没见到他的人。
云娘站在那道长身边,容色亲昵,颇有些忐忑地问道:“元虚,那小贱蹄子晚上应该不会再来了吧,我可是被吓了好几晚了呢。”
她的语态娇媚,言行比起青楼女子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大胆地抬手去摸元虚道长的手。
商折霜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唇边凝起了一抹冰冷的笑意,转过头不愿再去看这两人,一点足尖,便跃上了屋脊。
出乎她的意料,她寻了许久的司镜,竟就在屋脊之上。
见商折霜上来,他原是淡漠的眼瞳泛起了点点暖意,若绿了初春新柳的暖风,只一眼,便吹拂到了商折霜的心底。
因着司镜这个眼神,院中乌烟瘴气的景象好似被缓和了许多,商折霜径自坐到他的身侧,问道:“这元虚道长什么时候来的?”
“约莫辰时。”
“那时候你就醒了?”
“昨夜折霜不是睡得比我早吗?”
“……”
商折霜被司镜的这句话梗住,无语凝噎,难不成她还能对他说,自己因为思虑他的事情,直至三更天都没有入眠么?
好在司镜也没有深究,只淡淡道:“一觉醒来便被这元虚道长破坏了心情,便学折霜上房来避避难了。”
“看来云娘是下决心要将我们当作空气了。”商折霜勉勉强强瞥了一眼院中还在做小动作的两人,很快又将目光收了回来。
司镜促狭一笑:“云娘现在怕是在心底骂我们,不知是请来了两个帮手,还是两尊大佛呢。”
“那我们也不能被她白骂不是?”商折霜下意识说出了口,却在转瞬间意识到,司镜确是宁朝暮找来帮云娘的。
可司镜却没有因为这句话变换神色,面上的神情反是变得更加莫测了。
“折霜说得不错,宁朝暮只找了我来助云娘驱散怨灵,但这驱散的方法,还是我由来选的,不是么?”
近日来发生了这么多事,又与司镜这副温润的模样相处久了,商折霜都快忘了他骨子中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她不知道司镜往日是如何为宁朝暮办事的,但至少现下,她却因为此举或许会惹得宁朝暮不悦,而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愉悦。
她没有将自己的这点小心思显露于表,而是自然地转移了话题,道:“走吧,去镇上吃些东西再回来,就不打搅云娘与这元虚道长了。”
司镜心领神会,摇了摇头,似有哭笑不得,过了片刻才轻声道了一句:“折霜倒为他们想得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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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离开云娘屋子的时候,午时未过,所以绕过重重小巷,走至街上之时,这座小镇上正飘着炊烟饭菜的香味。
两人随意找了个路边的酒楼坐下,唤了几道菜,便又开始闲听镇民们的谈话。
“嗐,真是晦气,我跟你说,我真要回家与娘亲商量商量,搬个地儿了!”
“怎么了?”
“你也知道,没人敢住云娘家附近,可我娘就是觉得她家那条街巷便宜,不顾我的劝阻,偏就在那儿买了房子。这回倒好,夜夜听到婴孩的哭声便罢了,昨儿夜里,我还撞鬼了!”
“什么?”听他话的那人猛地一个激灵,差点将手中的筷子掉在地上,压低了声音问,“你看见什么了啊?”
“唉……”那人叹了口气,凑近了他道,“昨夜,我看到乌泱泱一堆绿光,还有一道红影一道白影,我看都是云娘招来的怪东西,你说吓不吓人?”
商折霜:“……”
司镜:“……”
那两人还在窃窃私语,而商折霜却失了听他们说话的兴致,放下碗筷对司镜道:“你看,谣言不可尽信,我觉得我们与其在这儿浪费时间,不如去那元虚道长所在的道观探探消息,许是更靠谱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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