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七七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她随手翻开了一页书,强迫自己一字一句的读出来:
子之丰兮,俟我乎巷兮,悔予不送兮。
子之昌兮,俟我乎堂兮,悔予不将兮。
衣锦褧衣,裳锦褧裳。叔兮伯兮,驾予与行。
裳锦褧裳,衣锦褧衣。叔兮伯兮,驾予与归。
容貌俊秀的你啊,曾在巷中久久等待。没能跟你相见,我悔不当初。
体魄康健的你啊,曾在厅堂久久等候。未曾与你相见,我悔恨交加。
后来,我穿上了绫罗绸缎,锦衣彩缎,用尽所有力气大声的呼唤着:你的车马什么时候再次停留?你什么时候再次出现?我想跟你回家,我想跟你成亲。
一串眼泪落在书上,她重重合上了诗经。
这首诗就仿佛是在讽刺她,当初狄仁柏对她好的时候,她一直嚷嚷着要退婚,要跟他划清界限。现在她真的离开他了,又一个人在这里想他念他。
茵娘正端着一碗酪浆进来,看见她满脸泪痕,吓了一跳,“娘子可是想家了?”
胡七七摇头。
茵娘也不敢多问,只是轻声说:“先喝碗酪浆缓缓吧。一会儿我陪你说说话,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胡七七端起酪浆,一饮而尽,却仍旧止不住满腹心酸,狄仁柏的脸和生意在她脑海中来回交替,挥之不尽。胡七七打定主意不去想他,随口问,“怎么今天只见你一个人忙来忙去,阿福呢?”
茵娘微微窘迫,“安乐郡主的含光殿那边缺人,把她给叫过去帮忙了,说是今晚就将她还回来。”
胡七七点头,“郡主是金枝玉叶,她宫里事务繁杂,忙不过来也是应该的。”
茵娘没接这话,胡七七也静静的坐着,二人相对无言,忽然听见外面传来细细的话语声,正是阿福和林豫之的小徒弟金柳儿在说话,“听说含光殿那边酉初便让你下值,怎么现在才回来?师傅问了你好几遍。”
茵娘气得脸圆鼓鼓的,正要出去跟阿福理论,被胡七七给拦住了。
窗外,阿福道:“我回来这么早干什么?去伺候里头那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奴婢?”
金柳儿劝她,声音压得极低,“奴婢也分三六九等,人家就算是奴婢,那也是最受宠的奴婢,不是你我能随意置喙的。她再怎么样,如今也是灵巧宫的主人,你莫要太轻慢。”
茵娘脸色很难看,可胡七七一直拉着不让她出去,她也只好忍着。
只听阿福狠狠啐了一下,“她算什么主人?瞧那穷酸样,排场还不如我们呢。也不知圣人看中了她哪一处。”
金柳儿着急了,“你快小声点吧,里头那位还没睡呢,你这么说是故意要能人听见吗?”
阿福声音果然压低了些,“我就是受不了这个闲气。你说她要真是个正经的主子还好,可大家都是奴婢,凭什么要我们来伺候她!哎,从前我们走出去,还能说是在为圣人尽忠。现在再同别人论起身份,只怕又要低了几分。你又不是不知道,宫里面处处踩低捧高,再过不久,我们几个恐是连顿饱饭都吃不上了。”
金柳儿道:“如今是大周盛世,哪里会缺了你的那口粮,快别瞎想瞎琢磨了。这巧灵宫圣人历来便十分看重,能住进里面的人她自然更是看重,赶紧把那些没用的心思收了吧,踏踏实实的伺候这位娘子!我瞧着她也是个顶好相处的人,只要你好好伺候着,日后定不会短了你的好处。”
他们两个又说了一会儿话,便各自散了。
茵娘气呼呼的问:“娘子为什么拦着我,阿福她这样不懂事,就应该好好给她教训。”
胡七七初来乍到,听到阿福这样的冷言冷语,她心里难免有些失落,但好在有茵娘的维护,她心里才稍稍好受了一些。
她叹了一口气:“各有各的难处,你就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听我的,今后也不许去说她。”
茵娘心不甘情不愿的点头,“是。”
胡七七抬头看她,“对不起,我来这里,让你们受委屈了。”
茵娘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我并没有感觉到委屈什么。娘子心地善良、待人和气,能伺候你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胡七七拉过她在自己身旁坐下,“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宫里踩高捧低趋炎附势才是常态,难得遇上你这么个糊涂虫,也是我的幸运。我在这里没有一个朋友,从今以后,你就是我最好的朋友了,咱们相互扶持着好好过日子吧。”
茵娘含泪,“别人从来都只嫌我蠢,只有娘子不嫌弃,能和娘子成为朋友,我真是太高兴了。娘子放心,圣人和临淄王都十分看中你,你日后必定能有个好前程。”说吧,她自己神色一惊,知道自己失言了。
现如今,胡七七的身份颇为尴尬,简直比男宠、面首还要尴尬。
男宠、面首好歹还算有个名分,有权有职。可她却是奴不奴,主不主,既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功劳,也没有什么能够炫耀的家世。日后的前程、谁知道还能不能活到日后呢?
胡七七反而安慰她,“既来之,则安之,别想太多了。其实我也是个不大聪明的人,咱们俩个榆木各大凑在一起正好!”
茵娘看她这样说,连忙换了话题,“大晚上看书太伤眼睛,我陪娘子下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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