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阳摇头叹息,俯下身子深深一拜:“陛下,不可啊。”
永安帝心头怒火又是被凉水一浇,怒气憋在喉咙中,上不去也下不来,他瞧见跪拜在地的明朝阳,周身一震,连忙伸手虚扶:“明爱卿莫要行此大礼。”
他平日寻仙问道,对星象之言尤其忌讳,明朝阳有在世活仙之名,素得他宠信尊重。
明朝阳顺势而起,一副仙风道骨模样,语重心长道:“陛下,十四殿下乃我大熙福星,万要好生待之。”
永安帝神色沉沉,“朕知道了。”
嬴娇杏目流转,窥探帝心,不多时便一副娇憨天真模样上前,“父皇,九姐姐在安国寺为我大熙祈福,十四姐姐是福星,想来前去祈福,必然事半功倍。”
祈福?
永安帝微怔,不消片刻,心中困扰便解。
若是打杀十四,怕会天公降怒,若是不杀,难解他心头不快。
永安帝思忖着祈福一事,气得起伏的胸膛也逐渐平息。
嬴宽瞧见父皇神情,便知晓他动了念头,一张俊脸煞白。
少年恶狠狠瞪了嬴娇一眼,急忙道:“父皇,十四妹是福星,哪能不想荣华富贵,去清贫道观吃苦的道理。”
“放肆!”
永安帝呵斥,“道观乃是清净证道之地,岂可言语冲撞!”
嬴宽不服,“十四妹二八年华……”
没等说完,嬴晏往他身边蹭了蹭,不着痕迹扯他衣袖,眼神示意:不可。
嬴宽不解,迟疑片刻,最终偃旗息鼓,没再言语。
萧贵妃与嬴娇母女二人心意相通,她轻挽永安帝,柔着嗓音道:“陛下,十四公主既然是天降福星来保佑我大熙,不如为其修道观一座,入观为国祈福可好?”
此言合情合理,便是明朝阳,也不好阻拦。
明朝阳反应却是极快,他矍铄的眼睛滴溜溜一转,高声又呼:“陛下,十四公主乃天降福星之身,来此一遭,是为享世间凡尘之乐,不宜入道观清修。”
永安帝皱眉。
岑兆一把年纪,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一场好戏在眼前,岂有不掺和的道理。
岑兆装作疑惑不解:“陛下,贵国十四公主如此国色天香的美人,怎么往日竟无一人发现是女子?”语气中夹杂着毫不遮掩的戏弄嘲笑之意。
永安帝哑口无言。
嬴晏容貌生得的确女气,却能安然无恙瞒过这么多年,其中缘由,多一半是因为他对她不闻不问,不曾关心。
可此情此景落在他国使臣眼中,便是他这个帝王愚蠢,遭人戏弄。
岑兆看见永安帝脸色青白变换,只觉堵在心中得郁结恶气渐散,面上笑容愈盛,火上添油继续道:“熙国地大物博,趣事见闻也多,兆今日大开眼界。”
永安帝面色涨红。
登基为帝二十余年,他亦是头一次如此面上无光,怒愤涌上心头,身子摇摇欲坠,恨不得两眼一翻昏厥过去。
嬴晏垂着眼眸,一副置身事外得模样,似乎一点也不着急。
谢昀既然答应要保下她,断然不会任凭她被丢去道观。
如此想着,她心神愈安。
谢昀幽凉的视线缓缓扫过诸人,在萧贵妃与嬴娇身上多停了几息,漆黑惑人的眼底有冷戾的杀意闪过,最终落在永安帝脸上。
谢昀挑唇一笑,唇齿轻动,开口了。
“岑将军此言差矣。”
一道懒洋洋声音忽然入耳,岑兆转头看去,见是谢昀,面色一黑。
岑兆不情不愿:“哦?”
永安帝皱眉,看向谢昀。
谢昀口吻淡淡,“陛下一早知晓十四殿下身为女子。”
永安帝愕然。
不过永安帝很快便悟出画外之音,顿时松了一口气,知晓谢昀是在为他挽回颜面,他轻咳一声,声音严肃:“谢爱卿所言没错,朕一直知晓。”
诸大臣:“……”
谢昀看向岑兆,偏凉的嗓音慵懒:“方才陛下动怒,是爱子心切罢了。”他神态悠然,一张眉眼凉薄淡薄,煞有其事般正经。
当他是傻子吗?
岑兆冷笑一声:“恕兆孤陋寡闻。”他没见过爱子心切到要将其拉出去杖杀的。
顾与知和谢昀的目光不着痕迹的相接,又交错开来。
顾与知合时宜上前一步,笑道:“邑国弹丸之地,不曾见识也属平常。”
岑兆瞪大眼睛,不禁后悔方才口误遮拦,一句话的功夫便被对方寻了空机嘲笑。
岑兆心里暗骂,熙人无耻!
永安帝面色稍缓,赞赏地看了一眼顾与知。
谢昀不疾不徐,“十四殿下诞生时,身子孱弱,有高人指点,需以男子身养至十六岁,再恢复女身,方可长命百岁。”
永安帝就着台阶下:“确有此事。”
岑兆:“……”无耻之尤!堂堂帝王,怎能如此厚颜无耻!?
形势陡转急下,萧贵妃拧了帕子,隐隐约约觉得怕是有变,心神微揪。
沉默许久的嬴晏终于明悟了谢昀是何意,他是想借邑国来使撞破熙朝皇室秘辛的机会,将她彻底摘出是非。
嬴晏思忖几息,也突然开口,嗓音轻软:“儿臣有罪,有负父皇厚爱,今日贸然暴露女身,只是怕耽误邑国公主。”
她顿了顿,“儿臣身为女子,断不能与平宁殿下缔下姻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