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礼三分阴柔的脸蛋铁青。
陈文遇熟视无睹,身子微微前倾了几分。
立在姚月妩伸手的蓝袍宦官见此,忽然嘿嘿一笑,十分有眼色地、猛地用力扯起姚月妩的头发。
柔顺乌黑的青丝一下子被扯断几根。
姚月妩吃痛惊叫,被迫仰头。
郑礼心头一紧。
姚月妩尽量维持的容色,一双水光氤氲的眼波流转,意图让眼前人怜惜几分。
殊不知,陈文遇和郑礼远远不一样。
郑礼自幼入宫,根本没做过正常男人,心里虽有阴暗面,但远没那么扭曲。
而陈文遇十六岁才去势入宫,知晓正常男人和宦官到底哪里不一样,这其中不甘心的滋味,早就让他一颗心扭曲成了九转十八弯,根本不懂怜惜为何物。
漂亮么?
他只觉得厌恶,心想毁掉。
陈文遇阴冷冷的视线落在姚月妩脸上,敛了心底叫嚣的阴暗,颇为认可地淡淡点头道:“嗯,贵妃娘娘的确生得好颜色,难怪能让师傅违抗皇命。”
郑礼面上神色如常,只问:“你既知道,偷偷来此做何。”
陈文遇摇头,伸手接过一旁人递过来的身份文牒,细细看了起来,慢慢地道:“违抗皇命,欺上瞒下,假造文牒,皇妃改嫁……”
他“啧”了一声,抬头,阴阳怪气道:“师傅,这一桩桩,都是死罪啊。”
郑礼冷笑一声。
陈文遇拿出了一把匕首,银亮的刀刃在烛光下泛出森寒的光色,看得姚月妩身子发颤,娇软的嗓音磕巴道:“陈公公,饶命……”
“饶命?”陈文遇重复了一遍,锋利的刀刃在慢慢地在姚月妩脖颈上比划,皮笑肉不笑道:“这得看郑公公愿不愿意救你。”
随着话音落下,他手腕倏地用力,薄利的刀尖刺破细嫩的肌肤,鲜红的血珠争先恐口的流出。
郑礼面色一变,心中再也无法顾及,挥袖朝陈文遇攻击而去。
陈文遇早有防备,电光火石一刹那,便反掌打在郑礼胸口,直将人打得后退数步,撞翻了椅子,砸到了桌上。
姚月妩摇摇欲坠,面色已是青白。
郑礼捂着胸口,抹了一把唇角的鲜血,抬着一双阴沉的眼睛看瞪着坐在椅子上的年轻太监,目眦欲裂。
想他自入宫起便伺候幼年的永安帝,直到永安帝登基为皇,他也升至司礼监首座,虽一路艰辛,但也算得上一句顺风顺水,不想今日竟折到一个二十岁的小儿身上。
沉默良久,郑礼终于咬牙切齿开口问:“想要‘为师’做什么?”
刻意加重的“为师”二字,仿佛要将人的骨肉碾碎。
陈文遇阴郁的眉眼舒展,缓缓抬腕,摆了摆手。
钳制着姚月妩的宦官见此,松了手,从腰间抽了一个小玉瓶,拨开塞子,抖了褐色的药粉在姚月妩脖子上的伤口。gzdj
鲜血渐渐止住,凝成血痂。
“来人,把贵妃娘娘带下去,好生伺候。”陈文遇吩咐。
说完,陈文遇敛了衣袖起身,侧身摆了一个请的姿势,一如往昔般的恭敬,“师傅,回宫吧。”
第91章
陈文遇和郑礼坐在同一辆马车里。
马车内熏了果香, 清甜的香味怡人。
两人面前摆了一个四方小匣, 盖子掀开后,露出里面的东西:一小坛落花生油, 一包落花生。
瞧见此物,郑礼的神色愈发冷沉。
落花生一开始从外族传入熙朝时, 曾出现在太宁宫的一场宫宴上。那场宫宴时,因为不曾防备, 死伤不少皇子, 为此牵连了数名大臣,抄家处死。
故而嬴氏男子不能食用落花生这件事并不隐秘。食得量少身上会起红疹,量多会要了性命。
历任皇帝皆下圣旨, 严令禁止落花生入燕京。
陈文遇握着一个青瓷杯, 抿了一口牛乳茶,不紧不慢地道:“这花生是千辛万苦才弄来燕京,师傅可要把它用在刀刃上。”
大熙栽种落花生的土地稀少,多在东南沿海一带,离燕京甚遥。此次秘密派人前去购买落花生,再避开神鸾卫的耳目回京,花了陈文遇不少功夫。
郑礼靠在车身上,冷笑道:“竟不知道你有如此野心。”
“现在知道也不晚。”陈文遇放下手中青瓷杯,抬头看向郑礼, 淡淡一笑,“就算不为了姚月妩,师傅也得为自己思量, 是不是?”
谁能想到,做事一向八面玲珑、周全俱到,只对永安帝一人忠心的郑礼,竟然有一日会荒唐到为了姚月妩违抗圣旨。
短短五日时间,从假死出宫到新的身份文牒,郑礼做得严密谨慎。
当然,前提是陈文遇是“知恩图报”的好徒弟。
郑礼阴冷冷地瞥他一眼,没说话,缓缓垂下眼睫,手指搭在匣子一角,轻抚几下,似是沉思。
陈文遇说得没错。
不止是姚月妩一个人的性命,若是被永安帝知晓,他的性命怕是也保不住了。
成则成,败则亡。
良久的沉默中,郑礼缓缓把匣子盖好,事情既已经暴露,那么博一把也无妨。
若是成了。
就当,他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
“若是没成,按我先前的安排,送姚月妩离开。”郑礼的声音不容商量。
陈文遇颔首笑道:“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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