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嬴承毅与苏蕴禾之间的感情裂隙却还是一点一点的扩大,直到云州传来太子落入山洪、死无全尸的消息,终于走上了末路,夫妻反目。
永安帝靠在椅子上,握着盛着热姜茶茶杯的手指,慢慢地捏紧摩挲。
柏儿也是他的儿子,他怎么会不痛心?
即便他和别的女人生再多的儿子,太子之位也只会给嬴柏。
可是一向秀外慧中的苏蕴禾,似乎不能理解这个事情,竟然失了神智,怀疑他会糊涂到去害他们两人的孩子。
永安帝眼底闪过几分愤怒失望还有心痛。
一向聪慧知进退的女人,竟然会变得如此不可理喻。
其实苏蕴禾带刻在永安帝心头上的那道痕,远远不止是少年初见时,那惊鸿一瞥的美貌。
从东宫太子妃,到母仪天下的皇后,苏氏无疑做的极好。闺房中的七分温柔,三分娇纵小性子,也拿捏得十分妥当。
与苏蕴禾的床笫之欢,那种由心底而起欢喜和满足,永安帝没再别的女人身上体会过。
那时嬴承毅年少,也是心怀抱负、意气风发的帝王,苏氏红袖添香在侧,无论嬴承毅说什么,她都能搭上两句话,更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夫妻两人和睦而登对。
有妻如此,嬴承毅的心中也甚是骄傲。
可是这并不能影响嬴承毅再拥有别的女人。
只是在拥有别的女人的时候,嬴承毅开始不自觉地将她们与苏氏比较。
长得漂亮的没她聪慧,聪慧机敏的没她漂亮,既漂亮又聪慧的没她性子娇气可爱。
可是,即便在嬴承毅心中,她们都比不上苏蕴禾,但偶尔尝一尝新鲜,也颇为有趣。
从十四岁晓事起,到如今四十五岁,嬴承毅记不得自己有过多少女人了。
世人皆道,永安帝风流好美色,且喜新厌旧,后宫里的女人一波又一波的换。
殊不知那些女人对他而言,只是兴致起时的消遣,就像见着漂亮的东西,难免多看几眼。
他是皇帝,本来就应该拥有天下最漂亮、最好的东西。
空靠美艳皮囊留下的帝心,在容貌老去的那一日,甚至不用等容貌老去,宠爱就散了。
见过世上最美的珍珠后,鱼目自然就入不得眼。
嬴承毅想,他是爱过苏蕴禾的,不然不会只允许她与他并肩而站;不然不会宽容她三番五次地挑衅帝威;更不会在她死后,还以皇后之仪下葬,允许她与他合棺同陵千百年;也不会这些年来,只立贵妃,不立皇后。
漏进高台的冷风,吹在帝王已经生了皱纹的眼角眉梢,似乎添了几分风霜。
昔年往事在脑海中掠过,永安帝失神许久。
陈文遇在一旁伺候,顺着永安帝的视线往远看,也看到了那个身着雪青色胡服的小姑娘。
她容貌比以前更漂亮、脸蛋更莹润,身姿更窈窕。
看来她跟在谢昀的身边过得很好。
这个认知,让陈文遇心里十分地不痛快。他抬眸远眺,看着覆盖着皑皑白雪的平云山山脉,嘴角勾了一个阴鸷的笑。
永安帝神情恍惚了一会儿,忽然抬手,吩咐道:“郑礼,去请福寿过来。”
郑礼躬身应是,起身离去。
恰在此时,有一位红袍太监匆匆上了高台,来到永安帝身侧,低声道:“陛下,玄真大师的仙丹炼好了。”
永安帝闻言,眉眼间的那点儿恍惚与追忆倏地散去,化作不可抑制的喜色,当即起身,在王才和的搀扶下,匆匆离去。
……
嬴晏一回来,马上接过云桃递来的手炉,揣抱在怀里。
脱下的斗篷被云真抖去树梢上掉落的雪花,拿到一旁的火炉上烤火。
素秋倒了一杯姜茶,递到嬴晏唇边:“殿下,喝杯姜茶暖身去去寒。”
嬴晏点头,唇齿咬在杯子边,顺着素秋的力,饮了一大口,热乎的姜茶入肚。
没一会儿的功夫,周身便暖和了。
嬴晏又倒了一杯热姜茶,端在手里,小口抿着,卷翘的眼睫垂下,视线落在清亮的茶汤中,眼底掠过忧思。
这次冬狩,她心中不安甚重,深山野林,出点什么意外再容易不过。
然而谢昀只揉揉她的头发,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死不了”。
嬴晏心里安慰自己,她能思虑到的事情,谢昀自然能思虑到,可是父皇又岂能思虑不到谢昀或许能猜测到他的心思?
这中间谋划交织纷杂,不过看得是谁思虑的更周全周到。
一杯热姜茶再次见底的时候,外边忽然来人通传,说是郑礼来了。
郑礼?他来做什么?
嬴晏愣了一下,抬头去看,只见身着暗红色内官衣袍的太监已经掀了帘子入内。
郑礼面上含笑道:“福寿殿下,陛下请你过去一趟。”
“……”父皇找她?
嬴晏不显地蹙了眉尖,神色惊讶而意外,软声开口问:“郑公公可知父皇寻我何事?”
郑礼如实回答:“方才陛下瞧见福寿殿下回来,恍惚之间将殿下认成了苏皇后。”
嬴晏默了须臾,难怪要传她觐见。
要知道,平日里父皇恨不得把她打发的远远,眼不见心不烦。
嬴晏倒没怀疑所言有假,母后最喜欢穿着雪青色衣衫,父皇老眼昏花,认错也在所难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