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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午后,裴辛夷去了山上的天主教墓园。
    重重十字墓碑之间,一位男人宽阔的背迎着阳光。
    “洪生?”裴辛夷抱着一束鸢尾走了过去。
    洪先生转过头来,四十余岁的商人,竟露出了一分小孩犯错被逮住才有的窘迫。
    裴辛夷颔首,瞥见阿姊的墓碑前已放了一束鸢尾,弯腰放下手中的花束。
    “你阿姊钟意鸢尾。”洪先生说。
    “我知。”裴辛夷原想擦拭墓碑,发现墓碑也已被打理干净,收回手帕,站直说,“你为讨她开心,特意在她的工作室对面开了间‘鸢尾’咖啡店。如今成了连锁,我办公室附近也有。”
    “……是啊。好久以前的事了。”
    “我冇想到你会来。”裴辛夷偏头看他,因强烈的光线微微眯起眼睛。似乎也因这模糊了视线的光线,有些话可以轻易说出口了。
    “洪生,上次的事……对唔住。”
    “不必讲这些。仔仔冇嘢。”洪先生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如果仔仔有事,我当然不会这么心平气和地同你站在这里。”
    犹豫片刻,裴辛夷还是说:“三姊最近都不在公司。”
    “我们决定分居了。”
    分居是本地夫妇离婚的前一步,若分居超过两年,无需对方同意,可以直接提交离婚申请。
    没等到裴辛夷的回应,洪先生又说:“我和Azura,这么多年,连夫妻情分也没有的。”
    裴辛夷不知说什么,随口提议说:“洪生,有时间的话,我们去喝杯咖啡?”
    “不了,我只是过来看看你阿姊。”
    “还有你惦记,阿姊应该很高兴。”
    洪先生垂眸笑笑,“或许吧。……阿英从前话我只知赚钱,一点不浪漫。如果我有一点,哪怕只是一点浪漫,她也不会离开我吧?……算了。她从未爱过我,不可能爱我。”
    “洪生,感情的事,怎么讲得明呢?”
    “可以的话,我希望和她从来只是知心好友。”洪先生说着,哂笑一声,“难得可以讲这些,让你看笑话了。”
    “不会。”
    裴辛夷看着墓碑,近乎呢喃地说,“选择好重要的。”
    在墓园出入口与洪先生道别,裴辛夷上了一辆奔驰。
    驾驶座上的周崇比手语,“去哪边?”
    “回家吧。”
    分明得到了许多,可感觉上只剩下这套公寓。
    他们的家啊,只有她一人,怎么叫家?
    *
    “回家咯!”
    夕阳薄暮,南星朝不远处的马背上的小孩们呼喊道。
    小孩们置之不理,南星又道:“再晚一点,阿公就该生气了!”
    “阿公才不会生气!”裴安菀朗声道,却乖乖将马儿调头,小步奔来。
    裴安逡见状,只得跟了过来,还不满地抱怨,“菀菀,你几时这样听话了?”
    二人吵闹着下了马背,和南星并肩往宅邸的方向走去。
    小孩们住主宅,一日三餐与佛爷一道吃。阮决明也暂时搬了回去,住以前的房间。
    佛爷不接见人,说什么各个凶神恶煞,担心小孩见了害怕,实则只为清净一阵子。两个小孩性格各异,却都不怕生,如今也有十二岁,早懂甜言蜜语的益处。
    他们见着寨子里的人,与爹地差不多年纪的唤阿哥阿姐,比爹地年长一轮往上的称阿叔阿姑,哪管什么身份什么辈分,即便知道也装作不知。
    人人都被他们哄得开怀。偶尔有人外出归来,还会给他们带些小礼物。他们不言喜恶,作出开心得不了的样子一一收下。当然,这是阮决明私下教的,从前裴辛夷只教他们客气拒绝。阮决明说,在这里,你收下礼物,送礼的人才会高兴。
    阮家三世同堂,寨子里难得添了几分温馨。
    *
    走进宅院,两个小孩便脱离了南星的保护范围,朝着建筑敞开的门里跑去。
    “爹地!”裴安菀朗声唤道,宽阔的客厅反馈微弱的回音。
    会客室的门打开,阮决明走了出来,笑说:“你们两个,玩得饭都不想食,有那么好玩?”
    裴安逡摊手,“还不是菀菀要练习,想速成,等裴辛夷来就可以……”
    裴安菀急忙说:“你不要乱讲!是阿爸讲的啊,等我们足够熟练,就带我们上山咯。”
    “欸!”阮商陆杵着权杖从会客室慢慢走出来,故意蹙眉瞪着他们,“你们两个,快去洗手,食饭啦!”
    小孩们抿唇一笑,回了越南语的“好”,飞快跑上二楼。
    他们不喜欢楼下饭厅那张过于正式的长桌,觉得动箸麻烦,说话也费劲。向来独断专横的阮商陆,竟为他们软了耳朵,在布置得正正合适的二楼的茶室,摆上一张足以破坏整个布局的圆桌。
    等餐食的短暂时间,阮商陆习惯吃些花生,以佐酒。裴安菀鬼马精灵,观察了数日,学会主动给阿公剥花生。
    这会儿,裴安菀一边剥着花生,一边漫不经心地听着男人们谈话。
    似乎接着方才在会客室谈论的话题,阮商陆说:“……这个事情你不要考虑了,今年由你去‘集市’。”
    边境每年一度有“烟草”集市,东南亚乃至欧洲的商贩会来此大量收购罂粟。金三角各寨的代表也会借此机会碰头,商谈一些生意,或是交换情报。不过,近年各地政府的管控愈发严格,集会成了打游击。今年更是不到收割季节,就临时定下了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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