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一看, 朱明辉发现原来在不知不觉间, 他和林蔓已经走到了之前他们吃晚饭的冷面馆前。在他的身后,就是黄墙红瓦的佛寺。寺庙庄严肃穆, 一株繁茂的银杏从墙内探出了些许枝头, 郁郁葱葱地搭在墙外。
“我以为我们是互相明白的。”朱明辉沉声道。
伸手轻抚了一下明黄色的寺墙,林蔓背靠着墙面,面对着空荡荡的街道,淡淡道:“你错了, 其实我不了解你,而你也更不了解我。”
站在林蔓身侧, 朱明辉对林蔓说道:“难道就没有一点转圜的余地?我向你保证, 以后待你只像普通朋友。”
朱明辉退而求其次,至少留一个能再见林蔓、听见林蔓声音的机会。他受不了林蔓从他的生命里消失, 连想一下都足以让他彻底疯掉。
林蔓轻叹了口气道:“我以为像你这样的人, 应该什么都不在乎才是。”
朱明辉苦笑道:“是啊!我本来也认定了自己是这样的人。直到……”
“你父母是什么样的人?”林蔓忽然改换了口风,柔声地问朱明辉。
一下子,林蔓和朱明辉之间的气氛缓和一些了,不再像刚才一样,弦绷得紧紧的,好似随时会断。
同林蔓一样, 朱明辉也背靠寺墙, 看着面前空无一人的马路, 悠悠地说道:“他们很早就去世了, 我的父亲是一个好人, 好到总是牺牲自己的一切,丝毫不顾及到家人的生活。他以为他那样很高尚。有一次过年,我母亲好不容易存下了一些钱,可以买些米买些肉过年。一个人上门向我的父亲借钱,我父亲转手就都借出去了,一分不剩。我母亲跟他吵架,他指责我母亲太自私,还说人要互相帮助,今天你帮了别人,别人自然就会帮助你。”
林蔓道:“没有了钱以后,你们那个年是怎么过的?”
朱明辉道:“我母亲回娘家,挨尽了冷眼,好不容易借了一些毛票回来。肉是吃不上了,可是好歹能买一些米。可就是这样,我父亲还充作大方的请家里困难的同事来家里,米菜紧着供应。当不够的时候,他就让我母亲再去借。我的母亲为了让我能吃饱饭,不得不藏了一些在床底下,只敢父亲不在家的时候,才让我多吃一点。”
林蔓道:“你父亲就一点也不为你着想?”
朱明辉冷笑道:“我父亲经常口口声声说,男孩子要吃些苦头,长大了才能有出息。但是他对他兄弟姐妹家的孩子们,倒是倍加照顾,当亲生儿子来养。谁家缺学费,谁家想要什么玩具,他二话不说,要掏光口袋里的钱都不用眨一下眼。”
林蔓摇了摇头,笑说道:“你的父亲是把自己当圣人了。”
“圣人?”朱明辉冷哼了一声,继续说道,“后来他死了,是活活累死的。他在车床上做工,车间里有人有需要请假,每每都找他顶班。有一回,他连加了三个夜班,倒在车床上就再也没有醒来。送到医院时,医生说他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了。他的葬礼非常风光,来了很多领导,也来了很多亲朋好友,不少人哭了,全说他是一个好人。可是,也就是这样了。等他死了以后,他生前的那些亲朋好友们再没踏过我家的门。我母亲带着我艰难度日,有几次实在熬不过去,就去找那些曾经被我父亲接济过的人。我母亲向他们讲明了,就当是借吧!家里实在困难,将来一定会还给他们。可那些人一听母亲要借钱,脸色马上大变,有人哭穷,说是自己手头也不宽裕,也有人当场拉下了脸,赶我们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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