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浩沉默少顷,他面色平静地开口言道:“多谢王七郎。”
殷浩脱鞋入席,来到王献之的对面朝王献之作揖。
王献之望着殷浩,告诉他:“今日之所以登门打扰殷叔父,一来是受阿耶所托。阿耶担忧殷叔父,故而让献之登门看望殷叔父。二来是有事情请殷叔父帮忙。我阿耶即将开办一所学堂,希望殷叔父能够加入学堂,成为任课先生。”
殷浩坐下来,面色淡然地言道:“多谢卫将军赏识,恐怕浩不能担此重任,请卫将军另请高明。”
王献之告诉殷浩:“殷叔父何必拒绝?殷叔父虽然于治国方面,没有大才华。但是在清谈方面,能胜你之人不多。殷叔父可以担任清谈专业的任课先生。”
殷浩:……
王七这小子是夸他还是损他?这话怎么听都觉得不顺耳。
见殷浩沉默不语,王献之又说道:“听闻殷叔父欠了不少钱。成日躲在家中,就能逃避债务了吗?”
殷浩:……
是谁说王七这小子说话好听的?下次见到那个人,他一定要当面反驳对方!
褚裒与会稽王两人先后被贼人掳走,殷浩前前后后出了不少钱。甚至还因此欠了一屁股债!原本转卖了一张造型展的门票,赚了八万金。但是一转头,这笔钱又被坑走了!殷浩都没来得及还钱给其他人,至今仍然欠着债。若非如此,殷浩也不会天天写信追着会稽王要钱。
王献之告诉殷浩:“成为学堂的任课先生,吃住全包,年薪十万金,还有带薪年假。教龄满五年,可领一套剡山的住宅。剡山那边的住宅,价值多少,殷叔父必定也有所听闻。日后,学堂还会组织集体旅游。如此待遇,比朝廷更优厚。殷叔父当真不考虑一下?”
殷浩缄默不语,目光幽幽地望着王献之。
现在殷浩相信了王献之这张嘴真的能蛊惑人心。
王献之继续加大诱惑,告诉殷浩:“教书育人,乃流芳百世之美事,会被后人世世代代铭记下去。若是殷叔父同意加入,学堂可立马先预支半年工钱给你,马上就能还债。有句话言,无债一身轻。殷叔父成日背债,心理必定不轻松。早些还债,心里也会早些变得明媚开朗起来。”
殷浩虽然被王献之的条件诱惑到了,十分心动。但是他还是不想出门,不想面对旧友,更不想听到那些关于他的恶语。
都说到这一步了,殷浩仍然没有表态。王献之沉默起来。
对上那双清澈如水,一片纯净的眼眸。烦乱的心,忽然平静起来。殷浩静静地与王献之对视。
这双漆黑如染墨的眸子,明明纯净如水,可却让人看不穿,猜不到其心思。
不知过了多久,殷浩缓缓开口,低声言道:“不知卫将军因何而谋?”
王献之面色从容地回答殷浩:“许多人问过我这个问题。我的回答,依然如旧。我为天下苍生所谋。”
殷浩淡淡一笑,嘴角虽然挂着笑意,眼中却没有什么笑意。他心不在焉地言道:“逸少曾如此言过。许多文人,皆道自己心怀苍生。然而,当面对选择之时。诸位最后所选择的,永远是先保住自己的利益,保住家族的利益。哪怕是天子,亦是如此。这世上,或许有人愿意牺牲自己,保全他人。但是这样的人极少。至今,浩未曾遇过。”
清谈撕逼,嘴上功夫是殷浩的强项。如今殷浩要王献之证明自己属于后一种人,而非前一种人。明显是故意为难王献之。
王献之沉默许久,忽然起身穿鞋,对鲍姑言道:“师娘,走吧。”
见王献之突然要离开,殷浩有些不解,他开口问道:“莫非卫将军不愿面对自己的内心?”
王献之转身看向殷浩,声音平静地言道:“只是觉得今日找错了人。足下不识大局,并无远见。与足下这样的人相交,会拉低自己的智商,浪费光阴。”
殷浩语气淡淡地言道:“如今的小儿辈真是无耐性。”
王献之告诉殷浩:“并非献之无耐性,而是足下刻意刁难。在生死面前,许多人都会胆怯,保护自身与自身利益,乃人之本性。足下拿人之本性来刁难献之,让献之论证自己并非自私自利之人,而是大义无私之人。献之一时之间论证不了。因为有时候生死乃一瞬,或许那个时候我的反应快过本能,选择了牺牲。亦或是生死一瞬之间,我的本能快过我的反应,选择了保全自己。无论是哪一种选择,我都不会因此自责愧疚,因此而看不起自己,认为自己乃自私自利,不顾天下之人。只要活着,我就会努力去完成我想完成的事情。”
顿了顿,王献之又言道:“三思虽然能使人进步,但是过度三思,会使人抑郁。让人陷入一种自卑自责自愧的抑郁情绪当中。从而不愿意面对他人,面对世界。这种心理情绪是不健康的。这种人虽然活着,心却如死灰,意志渐渐消沉。消沉到一定境界,会产生轻生想法。趁着还未发展到严重程度,足下为何不踏出家门,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哪怕不去面对旧人,去看看外面的青山秀水也好,自然美景会使人心情放松。”
说完,王献之转身往外走。
殷浩怔然,直到王献之走出去,他才回过神来。
“王七郎!”
殷浩连忙穿上鞋追出去。
奈何王献之与鲍姑离开得快,等殷浩追到门口的时候,王献之已经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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