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女儿自记事以来,便不愿意让他抱了。
一则是因为他与妻子常年争吵,二则……同样嫡出,他不比大哥有出息,甚至比不上庶出的三弟。小孩子间爱攀比,女儿从别人那里听到的闲言碎语多了,似乎下意识地将他这个不争气的父亲看作了‘丢脸’的存在。
今日这般始终笑眯眯地看着他,还主动与他亲近,算得上是破天荒了。
张峦深吸一口气,几乎是以一种神圣的姿态接过了女儿。
张眉寿没由来地联想到了新皇接过传国玉玺时的神色……
张峦看着女儿因为惊讶而微微张大嘴巴的模样,觉得尤为可爱,心里软成一滩水,忍不住将女儿托了起来举高高。
“父亲,我都七……岁了!”张眉寿惊呼道,险些没把那个‘十’字说出来。
“无妨,只要蓁蓁想玩儿,不管你多大父亲都举得动!”
张眉寿:“……我不想。”
张峦则一副“不,你想”的了然表情。
“父亲知道之前做得不好,但是,蓁蓁以后想要什么,不必去麻烦大伯,跟父亲说,父亲都给蓁蓁找来,哪怕是天上的星星!”张峦仿佛怕没有机会表达自己压抑的父爱一般,以无所不能的语气说道。
张眉寿在心底暗笑了一声“您吹牛皮”。
可是啊……她感受到了最真切的疼爱宠溺。
迎着父亲期待的眼神,她郑重其事地点头。
得了认同,张峦更为高兴起来,抱着女儿走到树荫下,这才问:“蓁蓁去看了母亲?你母亲她可还在生气吗?有没有凶蓁蓁?”
“母亲不凶。”张眉寿只答了最后一个问题。
张峦松了口气。
不凶就说明没那么气了。
咳,不过这么一说,好像显得女儿有没有被凶根本不重要,只有媳妇的心情才是重点?
“听母亲说,父亲去了开元寺?”
张峦不假思索地点头:“刚回来不久。”
“那日禅房究竟为何起火?”张眉寿又问。
“那间禅房全烧毁了,那帮和尚什么也没查到。”张峦眼神有些悠远,仿佛陷在了自己的思绪中。
张眉寿从他眼中看到了怀疑。
她趁机道:“父亲为何不去问阿豆?那日阿豆慌了,什么都说不清。还有阿蜜——还有那日同在禅院里的二哥二姐身边的丫头小厮,都该仔细问。”
不远处一直留意着父女二人的阿蜜只见张眉寿伸出小手指了指她的方向。
她一颗心顿时又提了起来。
“对,都该问。”张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只是……
“蓁蓁怎会想到这些的?”
张眉寿早已准备好了说辞:“昨夜我梦见了仙人,仙人说,有人害我,待找到凶手了,我的腿便能好了。”
张峦信以为真,眼眶热热地道:“有父亲在,蓁蓁的腿一定会好的。”
……
将张眉寿背回愉院后,亲眼见着她睡去了,阿蜜方才轻手轻脚地离开了里屋。
她刚走,张眉寿便张开了眼睛,唤来了二等丫鬟阿荔。
刚开始留头的小丫头,圆圆的脸蛋上一双眼珠子乌溜溜地转,看起来尤为机灵。
前世阿蜜常在张眉寿耳边说,这个丫头不能重用,心眼子太活,说不准哪日就背主了。
可背主的人却是说话的人,而不是阿荔。
后来阿荔跟着她,从贴身丫鬟到掌事嬷嬷,一路忠心耿耿,从没有过二心。
至于阿豆,前世便因为开元寺一事,被赶出了愉院。数年后,被大太太许给了府里的管家做填房,只是未满一年,不知为何,她忽然自缢了……
张眉寿念着往昔的情分,让人打听她的死因,才知那管家表面和气,私下却暴戾非常,动辄便对阿豆拳打脚踢,恶言辱骂。
为此,张眉寿难受了好一阵子,还找到大太太闹了一场。
大太太一味敷衍,她便让阿荔拿着银子出府雇人打断了那管家一条腿。
“姑娘有什么吩咐?”
阿荔的问话让张眉寿回过神来。
“你去跟着阿蜜,小心不要被发现,将所见所听一五一十报给我。”
阿荔连迟疑都没有,当即拍拍胸脯保证道:“奴婢一定办好此事。”
看着她拍胸脯的动作,张眉寿不禁笑了笑。
前世进了太子府,嬷嬷为了改掉阿荔这个小动作,可谓吐血三升。
“去罢。”
阿荔领命下去,暗暗握紧了拳头。
她一定要把握好这个机会,好让姑娘对她另眼相待。
她最大的目标,就是将阿蜜那个总说她坏话的小贱人从姑娘身边挤下来!
姑娘身边的大丫鬟,就该由她这种有主意、有力气、有本事又长得不差的人来做才对……而不是那种成日叽叽歪歪废话连篇,到头来却连姑娘的安危都保证不了的没用玩意儿!
阿荔摩拳擦掌,出了愉院。
……
当晚,张峦脸色难看地抱着张眉寿去了张老太爷的松鹤堂,宋氏带着赵姑姑同行。
张老太爷不在家中,习惯早睡的张老太太被折腾起来,心下颇为不快。
待她瞧见二房一家三口带着丫鬟婆子一群人乌压压地等在堂中,不由就道:“究竟有什么急事,不能等到明日再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