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敬看着手中的信:“二哥说,他一月前曾亲眼在府衙后门外看到过有一辆马车,马车里有五六人余,皆被捆了手脚蒙了眼睛,掩人耳目地被送进了府衙之内。”
又说老幼皆有,倒像是哪家的家眷。
可张峦在外混在灾民中打探了许久,都不曾听闻过何处有举家走失的消息。
“清羽。”
祝又樘开了口。
“属下在。”
“你立即带人前往归安、明元、柳黄三县,暗中查探这三位县令有谁府中不见了家眷。”
清羽应下,即刻便退下了。
“……”张敬看向稳坐在椅上的小少年,心中的惊异难以压制。
他只提了一句有五六人余被捆着送入了府衙之内,朱家小公子竟片刻间就想到了这些人的身份。
确然,细想之下,此种猜测正是最有可能的。
但是这份几乎不去思索便有了答案的敏锐,说是惊人也不为过。
张眉寿也忍不住看向了祝又樘。
上一世,吴知府半点未受牵连,自然也没有挟持他人家眷的事情被掀出来。
这件事,是此一世机缘巧合之下,被她父亲发现的——
所以,他亦不曾先知,靠的皆是自身的洞察力而已。
到底是做过皇帝的人,又是名留青史的明君,身上的过人之处是无可否认的。
张眉寿莫名在心里拍了一把太子殿下的马屁。
“……”邱掌柜神色复杂地沉默了片刻之后,忽然绕到屏风后,取下了柳师爷嘴里的布巾。
“说,此事你们是不是受了知府大人指使!”邱掌柜语气起伏激动:“你若敢有欺瞒或是不实,我必亲手宰了你!”
“我……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师爷而已,县令让我做什么,我便照做,其余的我实在一概不知啊!”柳师爷摇着光亮的脑袋,哭丧着脸。
他承认他造的孽也不少,可他尚与湖州百姓没有区分,皆将吴知府看作了打着灯笼没处找的清官啊!
他是不堪,可这也不妨碍他跟风崇拜,更加不能妨碍他得知知府大人原来这般表里不一时而感到痛心疾首啊……!
说到底,他也是受骗者!
邱掌柜心目中的偶像形象在摇摇欲坠,殊不知,他为知府大人高举的偶像大旗也举不动了好吗?
邱掌柜站在原处,紧紧攥着拳头。
“吴知府既做好了全身而退的准备,想来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祝又樘眼中似有光芒在闪动,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张眉寿隐约猜出了一些。
约是……上一世他与刘大人所谈到的那些“蹊跷”之处吧?
这些蹊跷,随着吴怀敏这个关键人物的败露,大约不久就要真相大白了。
而前世此案的细节,此时唯独祝又樘最为清楚。
故而,兴许在他心中,所有的一切已经真相大白了。
“全身而退?”张敬皱着眉道:“他们倒卖赈灾粮资,不知多少灾民因此枉死,做得此般明目张胆——如邱掌柜这般有所察觉之人,必已数不胜数,即便没有证据,可悠悠众口之下,钦差大人将到,必然要有所查实处置!”
“这等抄家灭族的重罪之下,如若吴知府当真是幕后主使的话,难道那些县令们会对此事只字不提?会将吴知府包庇到底吗?”
到了那个时候,横竖都是一死,谁还愿意做替罪羊!
祝又樘点头:“张三伯分析得极细致透彻,不愧是一桐书院最负盛名的辩师。”
张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愚见而已。真要说起来,朱小公子小小年纪,便如此处事不惊,见解不凡,才是真正的人中龙凤,来日必成大器。”
“……”张眉寿听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可是,殿下,三叔,眼下真的不是互相吹捧的时候,都收收神通吧。
接收到小皇后无奈的眼神,祝又樘轻咳了一声。
“那便借张三伯吉言了。”
他将话题重新掰正,顺着张敬方才的话往下说道:“可吴怀敏一路做到知府的位置,必然也非蠢笨之人,既知此事十之八九必会败露,又岂会没有防备?”
顾头不顾尾,不是聪明人所为。
张敬顺着他的话往下思索,忍不住下意识地问道:“朱公子此言何意?”
“在钦差来之前,他必会选择灭口。”
祝又樘语气笃定。
灭口?
张敬眉头一跳。
钦差就要来了,若此时三名县令同时出事,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可灭口的方式……似乎有许多种。
直接杀人,是最笨的一种。
张敬一时陷入了沉思当中。
而经祝又樘这般分析,张眉寿此时心中也已经了然了。
只是这种了然,让她不寒而栗。
她想到了那场极可怕的灾民暴动。
发生暴动的,正是赈灾不力的各县。
数县县衙血流成河,所有与倒卖赈灾粮一案有关的知情人,几乎都死在了那场暴动之中——
不是灾民们个个目光如炬,直察真凶,偏偏挑了有牵扯的人去杀,而是因为……有人要他们非死不可!
可此时怎会发生暴乱?
前世她远在京城,年幼无知,眼下身处此地,却觉得极为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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