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眼下她说这些,也非是因为突然得知了她并非丈夫的血脉,从而卸下了一切介怀——
她早就已经不介意了。
她此时之所以说这么多,只是想同他讲明白了,叫他好能真正地安下心来,不要胡思乱想。
人若是心事太多,疑虑太多,最是容易生病的——那种感受她自己经历过,是以不想让孩子再有同样的心境。
不对……怎么净她一个人不停地说,丈夫难道哑巴了?
宋氏一记眼神扫去,只见张峦满面动容,正拿她方才搁在身边小几上的帕子擦着眼角的泪。
这人,怎么又……
张秋池重新又跪了下去。
“孩儿谨记母亲今日叮嘱,绝不敢忘。”
少年人再次叩首,声音虽是微颤,然较之方才,却多了一份力量。
张峦见状,刚竭力忍回去的眼泪,顿时又掉了下来。
呜呜,不怪他想哭,实在是觉得这局面过分感人了些。
张眉寿上前弯身将张秋池扶起。
见丈夫忍泪忍得嘴唇抽搐,宋氏无奈之余又觉得太过不成样子,当即出言打发儿女离去:“今日就说这些,都回去吧。”
“是。”
张秋池与张眉寿分别行礼,一同离开了海棠居。
外面日光明媚,又正是秋高气爽的季节,张秋池呼吸着微凉的空气,只觉得整个人似乎重新活了过来。
这些时日,他心中的煎熬无法用言语形容。
然而在人前却不能表露出分毫,从翰林院到家中,从睁眼到入梦,他就像是一张紧绷的弓,时时刻刻不得松弛喘息。
生来便是庶长子,处境尴尬艰难,他从未有过半点怨愤。
但近来他甚至开始埋怨命运不公,让他拥有这样不幸的出身——
可这一刻,他却全然释怀了。
因为他意识到,他所拥有的幸运和善意,足以抵消所有的不幸,将一切命运强加在他身上的阴霾尽数驱散。
母亲,父亲,二妹……
甚至他脑海中此时还浮现了一张女子明媚美好的脸庞。
张秋池动了动嘴角,似是笑了笑。
然那笑意,却又有些许苦涩之意。
这一幕落在张眉寿眼中,她轻笑着问道:“大哥,我听阿福说,前些日子你曾邀刘姐姐去茶楼吃了茶?”
少年似被击中了心事,如玉面庞上闪过一丝不自在的神情,却没有否认,而是微微点了点头。
“是有此事……”
他刚要解释一句时,却听身边的少女说道:“前几日我去过别院,田氏说,她先前摸索出的那几张方子里,已能确认有一样方子确是可用的了——若再配合药浴,虽暂时没有根除的可能,但压制还是有望的。”
“……当真?”
张秋池神情意外。
他那‘怪病’,竟有被压制的可能吗?
第877章 皇上召见
张眉寿没有迟疑地点头。
“这些年来,她将心思都花在了这上头,也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了——药我已经取回来了,待会儿就让阿荔送去大哥院中。”
望着少女面上笑意,张秋池虽是未有多言,然心底已滋生出莫大希望。
金黄色的秋阳洒在他肩头,正如少年此时心境。
“若那药真有用的话,大哥便能放心议亲了吧?”女孩子拿轻松的语调,笑着说道:“看来也该让母亲好好替大哥物色物色了——这几年来,母亲明面上不说什么,可心里头始终惦记着大哥的亲事呢。眼下,她也好放开手脚去筹备了。”
张秋池轻咳一声,道:“倒也不着急——”
“大哥再不着急的话,好姑娘可都要被人家抢走了。”张眉寿意有所指地讲道。
张秋池听得此言,望向前方,脑中一时思绪纷杂。
海棠居里,宋氏正数落着丈夫。
“该说话的时候你倒是成了哑巴了!”
“咱们成亲的时候就说过,外头的事情我来处理,家事全由你做主的啊……”张峦已经擦干了眼泪,此刻一边扶着妻子在椅中坐下,一边一本正经地问道:“芩娘,话说回来,你方才何故半点考虑都不曾有,就那般干脆地决定要让池儿留在张家?”
“怎么?白白得了个俊美又懂事的状元儿子,你不偷着乐就算了,还想着将人往外推吗?”宋氏斜睨向丈夫。
又道:“如今当年之事的隐情也算全部揭开了,你也不必这般迂回试探,生怕我误解你似得……你当我不知道你也一心想将人留下的心思吗?”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芩娘这一双慧眼……”
张峦也不狡辩什么,笑着道:“若抛开其他人不提,池儿确实是个好孩子……”
宋氏道:“池儿是池儿,旁人是旁人,如今他喊你我作父母,与别人可没什么干系。”
叫她难受了这么些年,极不容易挺过来了,孩子终于养大了,也出息了,这个时候要她将人推出去,那她这些年来的代价谁来赔?
她可不当这冤大头,真要细算账,那这儿子就当是苗氏还债用的罢——宋氏心安理得的想着。
“……”张峦面上的笑意却渐渐淡去,站着揽住妻子的肩,微微叹了口气道:“话虽如此,可当初若非是苗氏……总之是叫你受委屈了,也难得你这般大度,肯如此善待池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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