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运上遭遇海贼也好,丝绸之路上遭遇劫匪也罢,他的脚印遍布大夏九州,鲜血也曾洒满天下。
何晏垂眸,漠然道:“已经不疼了。”
他生来便是从阎王手里讨生活的人。
活着已是不易,说疼便是矫情了。
他的话刚刚说完,便觉未央目光越发心疼,声音也轻柔几分,澄澈眼眸看着他,认真说道:“你护着我,我也会护着你,以后的路,咱们携手与共,慢慢去走。”
何晏眉头微动。
恍惚间,心头好像被羽毛轻轻扫过。
痒痒的,软软的。
“好。”
何晏低低道:“你我携手与共。”
就如那年未央踏雪而来,将绣着子午花的钱包塞到他怀里,奶声奶气要他出人头地,说着苟富贵,莫相忘的稚气话语。
何晏笑了笑,耳畔是未央欢快的声音:“你笑起来真好看。”
“以后你要多笑一点。”
何晏微微一怔,面上的笑意敛了几分。
未央蹙眉道:“怎么,我说错了吗?”
何晏并起两指,揉了揉眉心,又将眉头舒展开来,声音少了几分阴郁之气,说道:“没有。”
“我都听你的。”
那些旧日的苦难,就让它随风而逝罢。
来日方长,他与未央有的是时间,来享受未来人生的欢喜。
何晏与未央并肩坐在甲板上,一日复一日。
夕阳西下,将二人的影子拉得极长。
何晏忽而觉得,这样的日子,似乎也不错。
眨眼又是一日。
这日未央尚在睡梦中,何晏便叩响了未央的房门。
未央迷迷糊糊起床穿衣,揉着眼睛,来给何晏开门。
何晏看着她半睡半醒的模样,眸光无端柔和三分,抬手拂了拂她因刚睡醒而有些毛躁的长发,说道:“镇南侯追上来了。”
如小鸡啄米似的未央,一扫困意,瞬间便睁大了眼睛,问道:“在哪?”
何晏起身,打开未央靠近海水的窗户,指着不远处的一只船,道:“在那。”
未央凑到窗台前,远处的船只越来越近,甲板上萧伯信身形挺拔,负手而立,如雪中青松一般。
“太好了。”
未央眼睛一亮,便将何晏往外推,说道:“我换身衣服,咱们一起去迎外祖父。”
何晏颔首,走出房间,随手关上房门。
不多会儿,未央再度将门打开。
她手指微微提着裙摆,在何晏面前转了一圈,说道:“好看吧?”
“临行前母亲给我准备的衣服。”
何晏淡淡看去。
他记忆里的未央,甚少穿这般娇嫩的衣服。
未央她的衣服多是鲜艳夺目的,配着她艳不可挡的容颜,一出场,便是骤然放光的宝石,让人不敢直视。
而今他们被海贼追杀,流落海岛,所穿的衣服大多是萧衡给她的,萧衡失忆之后,心智如十五六岁的少女一般,格外喜欢粉嫩嫩的东西,故而给未央拿的衣服,也是如此的。
未央身材高挑,略比萧衡高一点,穿着一身淡藕荷粉的儒衫,下面配着百花穿蝶百褶裙,料子虽不甚精致,做工也不大精细,可粗糙的衣服穿在她身上时,却是分外好看的,让她灿若明霞的气质里,又多一分以往少见的娇俏感。
何晏便道:“好看。”
连她不大会挽的鬓发,也是好看的——未央是娇养着长大的贵女,严睿再怎么不为人,她身边的奴仆也不曾少过,根本不曾自己挽过发。
一朝离了丫鬟们的伺候,她只好笨手笨脚自己学着挽发,有时候嫌麻烦,便将长发挽成男儿状,高高束在头顶,长发披散开来,随海风飘扬,明艳动人,却也英气逼人。
她的气质里,有着女儿家的娇媚,又有着男儿郎的刚烈。
让人看了之后,便再也移不开眼。
未央听何晏说好看,便道:“好看就好。”
“外祖父远道而来,我不能失了礼。”
说话间,她关上房门,与何晏一同去往甲板。
萧伯信的船很快,未央来到甲板时,水手们已经开始抛缰绳,让两船相靠了。
两船并拢,易海率先跳了过来,紧接着是萧衡,最后才是萧伯信。
来到甲板后,萧衡环视着四周,笑道:“这只船可真大。”
易海接道:“出海的船,总要比咱们的小渔船大上许多的。”
萧衡点头,道:“还比咱们的船要稳。”
未央将三人迎进房间,倒上几杯茶,捧到几人面前。
未央轻啜一口茶,眸光轻转,问道:“外祖父怎么又改变了主意?”
萧伯信爽朗一笑,一扫往日的沉闷之色,说道:“九州万民不曾负我,我亦不能负九州。”
为将者,需知自己是为谁而战。
未央叹了一声。
能让外祖父念念不忘的,大抵也只有被天家夺嫡所波及的百姓了。
未央细微的动作落在萧伯信眼底,萧伯信饮了一口茶,放下茶杯,眸光沉了沉,又道:“若非我的疏忽,你这些年便不会过得这般苦。”
“我为大夏而归,亦为你而归。”
未央眼底闪过一抹讶色,耳畔萧伯信的声音仍在继续:“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再战几年,也让你过两年安生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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