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何晏极力压抑着自己心里的醋意,可在“你的少将军”五个字中,他字音咬得颇重,酸味便发散了出来。
未央面上的笑意淡了一分。
她与秦青羡的关系,似乎并没有到秦青羡是她的那一步吧?
何晏这是在吃甚么飞醋?
未央不说话,何晏抿了抿唇。
他知自己的话颇为刺耳,每每他与未央关系和缓时,沉默寡言的他总能说出一两句让他与未央关系再度陷入僵局中的话。
今夜又是如此。
何晏唇角微动,想开口描补一二,又不知该说些甚么,静立片刻后,他垂眸说道:“抱歉。”
未央待萧飞白是亲情,待他是感恩,待秦青羡,却是肝胆相照,生死与共,这种泾渭分明的关系,如何让他静得下来?
仔细想来,是他贪心太过。
以前他想着,未央看他一眼便好,而现在,他却想让未央满心满眼都是他。
何晏道:“是我唐突了。”
人总是不知足的,得陇望蜀,过犹不及。
“罢了。”
未央指了指自己身边矮桌旁的软塌,道:“坐。”
尽管何晏的认错态度良好,可还是让她少了几分与何晏谈公事之余再聊些私事的兴致。
性格阴鸷别扭的人,总是会在不经意间伤人伤己。
何晏走过来坐下。
未央倒了一杯茶水,推到何晏面前,以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道:“顾明轩向晋王世子的提议,你都知道了罢?”
何晏点了点头。
未央道:“你有甚么打算?”
何晏抿了一口茶,抬眸看了一眼未央。
与刚才言笑晏晏的态度相比,此时的未央可谓是颇为疏离,其疏离冷淡的原因,是他突然冒出来的一句刺耳话。
“断尾求生,亦是元气大伤。况其他藩王虎视眈眈,晋王世子纵然留得晋王府的势力,亦会被藩王们打压,十年之内,难成大事。”
何晏一边回答着未央的话,一边思索着如何缓和自己与未央的关系。
他很不该说那句话。
何晏道:“我若是他,我会选择第二个方案,兵变逼宫。”
先机是危险,可也是机缘,现将皇位抓在手里,再设计将藩王逐个击破,是一个比断尾求生好上许多的决断——藩王们看似兄友弟恭,实则互相较劲,勾心斗角,只要设计得当,以一人之力独扛诸多藩王并非没有胜算。
只是可惜,晋王世子行事求稳,根本没有这般的魄力。
何晏分析利弊,未央频频点头。
上一世,晋王世子之所以发动兵变,其根本原因是秦青羡死在太子灵堂上,秦家最后一点血脉断绝,雍州城闹成了一锅粥,波及到离雍州城不远的燕地,燕王自顾不暇,自然无心与晋王相争。
众多藩王中,燕王势力最盛,燕王退出夺嫡之争,晋王控制华京城的兵力,其他藩王们见此,自然不敢明着出头,最后被晋王世子一一扫除,成就大业,荣登九五。
重活一世,她救下秦青羡与皇孙,彻底改变华京城诸王相争的局面,晋王世子自然不敢孤注一掷冒险逼宫。
可尽管如此,晋王世子亦不能不防——看似敦厚平和的世子,比好大喜功的晋王难对付多了。
她得提点些何晏,不能让何晏对世子掉以轻心。
未央状似无意将前世之事略微透露,有意让何晏根据这些事情调整布署。
何晏声音微顿,眸光微闪,看了看未央。
未央道:“怎么了?”
“这些都是我从小宫人处听来的。你是知道的,皇城之中藏不住秘密,小宫人们最是爱散播一些有的没的的消息。这些话,你能用便用,不能用,便当我没说过。”
怕何晏起疑,未央又道。
——重生这种事情骇人听闻,她虽知何晏喜欢她,可她仍不敢将心底最深处的秘密告诉何晏。
“你的话很有用。”
何晏看着未央,慢慢说道:“你仍按照咱们之前的计划行事。”
“晋王世子若是谋变,我会联合其他藩王将他擒杀宫中。”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未央或许与他一样,得了机缘重生。
思及此处,他心头一紧。
上一世的未央太苦,若是可以,他宁愿她不要知道前世的自己是如何绝望死去的。
他希望她永远如现在一般,灿烂骄傲,如热烈于阳光下绽放的子午花一般。
“那便这样说定了。”
未央瞥了一眼窗外夜色,准备送客。
何晏调整了计划,她便没甚么好担心的,只需要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便可——设计让天子彻查外祖父所乘坐的船只遇难的事情,以此牵扯幕后黑手晋王。
其他藩王早对晋王为储君之事颇为不满,晋王略有过错,便会被他们群起而攻,更何况这种谋害绝世悍将的大罪了。
夜色渐深,未央不再留何晏,送何晏离开。
何晏行至窗户处,突然又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未央。
夜风自窗外拂面而俩,荡起何晏发冠上垂下来的璎珞,何晏看了看未央,低声说道:“夫人。”
他固执地用着这个称谓,仿佛这样,未央还是天子亲赐他的正妻一般。
未央微微蹙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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