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家的心思,委实百转千回。
木槿走出房门,唤来一个嘴甜勤快的小内侍,让他向何晏与萧飞白传话。
小内侍一口应下,跑得飞快。
不多会儿,何晏与醉醺醺的萧飞白便被小内侍请来了。
萧飞白在宴席上喝了不少酒,走路东摇西晃,引得他的侍从们小心翼翼守在他左右,生怕他一个不小心跌在地上,摔破了脸——在大夏,脸上有伤疤的男子是不能入朝为官的。
萧飞白凤目被酒意染得迷离,偏手里还摇着描金折扇,仍以旧时的频率摇晃着。
而他一旁的何晏,却一点酒意也无,冷冽疏离,薄唇紧抿,望之让人生畏。
木槿将两人请进房间,又让小内侍端来自己刚才煮好的醒酒汤——给未央熬得多,未央不曾喝完,此时正好热一下,端来给萧飞白。
萧飞白将醒酒汤一饮而尽,随手用锦帕擦了下唇角,凤目挑了挑,声音也是带着三分酒意的,问未央道:“未未找舅舅来所为何事?”
他本就喜欢将未未二字唤得黏黏糊糊,此时醉了酒,称呼更为缱绻温柔,似极了相恋多年的恋人在呼唤着心爱的情人。
何晏眉峰微微压下,眸中闪过一丝不耐,不动声色打量着未央。
未央秀眉微蹙,想说些甚么,又觉得与一个醉酒的人较真委实没甚么意思,便只当没有听到萧飞白的话,只是将严梦雅故意寻她麻烦的事情娓娓道来。
末了,又补上一句,道:“严梦雅是与林家女一同过来的。”
未央虽仍在为何晏与丫鬟说话的事情生气,可现在并不是发小脾气的时候,待她捋清林家的目的之后,再与何晏细细算账不迟。
未央的话信息量很大,然何晏的关注点却在未央默认了萧飞白对她的黏黏糊糊的称呼的事情上,手指微紧,眸光沉了沉。
“林家女?”
萧飞白声音懒懒的,想了想,说道:“林静姝?”
“这人的名字,似乎有些熟悉——”
未央微挑眉,提醒道:“舅舅当真是贵人多忘事,县主曾邀林姑娘来府上赏花……”
“咱们府上有甚好花?邀她来府上看马学骑射还差不多。”
萧飞白嗤笑道。
未央眸光轻转,分外佩服萧飞白的记忆力,揶揄道:“林姑娘夸府上的花儿甚好,还向舅舅请教了箫。林姑娘出身姑苏林家,乃掌天下财政的大司农的嫡幼女,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气质高雅,品位超脱,与舅舅聊得甚是投机,甚至还与舅舅约定,下次带琴前来,与舅舅的箫声相合。”
“只可惜,舅舅忙于寻欢作乐,将与林姑娘的约定抛于脑后。”
“而今算一算时间,林姑娘已有数月不曾来咱们府上。”
萧飞白微怔,哑然道:“我怎么不记得了?”
未央道:“你心中除却寻乐子,还能记得甚么事?”
“有舅舅与林姑娘的事情在前,林大司农为了给爱女出气,算计舅舅与阿晏,委实再正常不过。”
——当然,大司农林源往塞外运送物资失败,导致秦家儿郎山穷水尽战死边关,与秦家结下不共戴天之仇,也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
对于大司农林源来讲,秦家的事情,最好保持原状,永远不要再提起,提起一次,他便被世人唾骂一次。
至于拥护何晏,靠着从龙之功翻身,他则是更不敢想——秦白两家的关系本是极好,因秦家满门战死边关,秦白两家才成了世仇,若是误会被解开,秦白两家同仇敌忾,白家又是何晏的母家,等待着他的,便只有死路一条。
萧飞白拢起描金折扇,敲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毫无诚意道:“罪过罪过。”
“若知道她这般不好招惹,我才懒得故作风雅。”
“不过,我与表弟恢复身份的关键,是在太子的姬妾姜黎身上。”
说到这,萧飞白声音微顿,笑眯眯看向何晏,道:“表弟做事一向稳妥,又有小皇孙为人质,姜黎护子心切,想来是表弟让她说甚么,她便说甚么。”
萧飞白的声音刚落,窗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谁这般没眼色,竟在这个时候闯进来?
萧飞白与未央齐齐向外看去,发觉来人是何晏的心腹十三。
十三脚步匆匆,面色凝重。
从霜知道他的身份,并未阻拦,直接将他放进来。
十三进了屋,便直挺挺跪在何晏面前,重重地磕着头,声音悲痛,说道:“求主人赐死属下。”
何晏眼睛轻眯。
未央握着茶杯的手指紧了紧。
萧飞白掌中折扇一划,看了看十三,哭笑不得道:“你不要告诉我,姜黎跑了罢?”
十三面色微尬,额间有着刚才磕头磕出来的殷红血迹,道:“正是如此。”
何晏的脸色如同化不开的墨色,冷声道:“安插在皇孙身边的人呢?”
十三面上更难看了,答道:“刚刚传来的消息,他们被秦青羡发觉,全部毙命。”
未央呼吸微顿。
世间决没有这么巧合的事情,此事必是早旁人一早便设计好的,一旦姜黎逃出生天,何晏安插在雍州城的暗桩便顷刻间毙命,为的是阻止何晏为废太子翻案。
“此事必不是少将军所为。”
未央斩钉截铁道——秦青羡孤傲桀骜,却不擅长耍弄心计,他若有这心思,她也不至于给他出主意,让他带着小皇孙远走雍州城避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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