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婵婵见黛玉如此,果然不似往日,就笑道:“姐姐今日之举,竟然有明悟超脱之意,让我想起之前看的一句佛家之言来:菩提何来有正果,今日方知我是我。”
黛玉只听得这句,倒有些怔了。
从前数年光阴,寄人篱下,风刀霜剑,竟险些落得面目全非,迷于情痴魔障。
果然是今日方知我是我!
从此后,她林黛玉的一生,又岂是荣国府中人可以置喙干涉的。
黛玉从此懒得理会荣国府诸事,但商婵婵却还是那个记仇的性情不改。
于是进了宫后,她连明净堂都不曾去,就直接来到了凤景宫。
商太后见了她就笑道:“你这孩子这个时辰跑了来,可是要逃学?叫夫子们知道,可是要罚你抄书的。”
虽这样说,还是叫碧珠去取点心来。
商婵婵请过安后,就坐在太后身边将黛玉之事一一道来,更说:“姑姑不知道,林姐姐从前受的委屈也不止这一桩!”
又将从前黛玉在荣国府的遭遇说了些,果然见太后面上那笑容就淡了。
但听商婵婵说了主意,太后却摇了摇头道:“你去念书吧,此事本宫另有打算。”
商婵婵也不纠缠:论起本事来,她比商太后差出去好几个万里长城,既然商太后开口应了这件事,必然就能给黛玉一个公道。
她只等着看热闹,适时再添一把火就可以了。
别的不说,元春还在宫里呢,满宫里估计多得是嫔妃想听这位贾贵人娘家的笑话。
且说晌午的女课上完,黛玉便来寻商婵婵道:“你果真去太后娘娘跟前都说了?”
商婵婵点头:我不但说了,我还添油加醋说了。
只要起个火,架起锅,就能爆炒王氏。
两人正在一旁悄悄说话,忽听脚步声传来,却是宝钗托着一个红木茶盘走过来,笑道:“两位姑娘请喝茶。”
商婵婵嘻嘻一笑:“哎?薛良使怎么端茶倒水起来?我记得你只负责伺候笔墨啊。”
薛宝钗面上丝毫不动,只是温和道:“原是季良使有些咳嗽发热,所以今日不能来当值。”
她们有从七品良使之位,对着宫里各位主子娘娘自然要口称奴婢,但对着这些身无封诰的官宦小姐,若是不自称,也不能算错。
以薛宝钗的心性,来给她们磨墨端茶已经是极限了,怎能口称奴婢。
她还等着自己做了皇子侧妃乃至皇妃后,这两位给自己请安呢。
商婵婵一听她这话,立刻抬手做了个止步的动作,不叫她靠前:“等等!你先站那儿别过来,我记得你跟季女官一个房间吧,她都病的不能上来了,你还碰我们的茶水?”
这次商婵婵还真不是找事。
她来自现代,深知在这个连青霉素都没有的古代,发热感染可是件很麻烦的事情。现在又是春天,正是流感多发的季节。
黛玉和自己身子又弱,万一让病菌传染了可怎么好,于是非常坚决的让薛宝钗站在离她们五米开外的地方。
这要是有口罩,她绝对当场就戴上了。
薛宝钗楞在了当地,雪白的皮肤上泛起一阵红色来。
凤景宫掌事姑姑之一的云珠,这几个月来晌午都按照商太后的吩咐在明净堂坐镇。
此时见了这边之事,云珠便走来道:“薛良使,你这几日也不必上来了,只在合喜宫照看照看季良使吧。”
然后又指了旁边一位姓刘的良使责怪道:“你们专司茶水,便是少了一人,也不该叫旁人碰了才是。”
刘良使无故被说了一句,有些委屈道:“是薛姑娘自己非要做的。”
她们虽然都是一样的品级,但谁不知道,薛宝钗是四大家族薛家的女孩子,家里有的是钱呢,何况宫里贾贵人还是她的表姐,时不时将她叫了去说话。所以她们一贯不怎么敢惹薛宝钗。
云珠蹙眉:“不成体统!从今日起,你们所有人,五人一班轮流,再回内务府去将规矩学一遍。”
在场当值的十来位侍读都是脸色一变:重新被打发回内务府学规矩,内务府的人自觉在太后娘娘跟前儿丢了脸,肯定会格外严格。她们这日子怎么会好过。
于是她们不由恨恨地看了薛宝钗一眼。
你说你没活干站在那儿不就完了吗,干嘛那么没规矩非去抢别人的活,害的我们所有人跟着你受罚。
其实云珠这一通发作倒不是心血来潮。
她跟着太后娘娘虽不如碧珠久,但也是十多年了,在这宫里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看人都直接看成了水晶心肝。
薛宝钗此人,貌似端庄平和,宽厚过人,实则是个城府颇深的姑娘。更让云珠不喜的是,这位姑娘身上有种淡漠无情之意,行事处处只想按着规矩好博人赞叹。
云珠明白,单为了看着几位贵女读书,太后不必让她在这里日日蹲守。
其实更重要的,则在观察这二十几位侍读的品性上,不出意外,这里面总会出几位皇子妾室。
于是云珠眼看着薛宝钗在里头独领风骚,各位侍读都有些怕她。
这也罢了,薛宝钗偏又手里有钱,很会施恩,有几个人还受了她的恩惠,如今以她马首是瞻,这样拉山头就踩了底线了。
故而云珠早就准备寻个机会将她们打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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