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忍冬甚至产生了一丝愧疚。他觉得,他不应该在连乔面前受这么重的伤,更不应要求连乔亲手打断他的腿骨。他很清楚这愧疚不是源于他拖累了连乔,而是另一种,很复杂很深沉的情绪。
断腿的剧痛让徐忍冬无暇细思。他压下痛楚,咬牙朝袁学明道:“去地下室!地下室有个天窗,直接通到外面!”
连乔二话不说,扛着他就朝楼梯跑去。袁学明也紧跟其后,并朝大家下令:“都去地下室!”
没想到这紧要关头竟然还有人质疑:“地下室的门不是锁着吗?难道你……”
徐忍冬正要解释,却见那人已惨叫一声,被黑兔子拉进怀里一顿乱啃。徐忍冬知道这时候已经一点时间都不能浪费,他立刻掏出怀中的钥匙,喊了一声:“连乔!”
连乔极有默契地接过钥匙,与此同时他已经跑到了地下室的门前,动作行云流水,飞快地打开了地下室紧闭的大门。
他扛着徐忍冬冲进去,视线迅速定格在了角落里的天窗上。大概因为这扇窗户距离黑兔子有点远,暂时还没有受到黑雾的波及。袁学明也发现了这一点,眼疾手快地捡起地上杂物,狠狠砸向天窗。
哐啷!玻璃碎裂的声音无比刺耳,但在此时却反而成了大家的希望。众人一个接一个地跑进地下室,落后的两个已经被兔子抓走,惨叫声不绝于耳。
徐忍冬道:“快找东西垫脚!”
连乔抬头看了一眼那两人多高的天窗:“你先上去!”
徐忍冬沉默,但这沉默只持续了极短的一瞬,他很快说:“好。”于是连乔托着他的腰,让他踩在自己的肩膀上,爬上了天窗。
徐忍冬只剩下一条腿。左腿膝盖以下的部分已经空空荡荡,只剩残破的布片缓缓飘荡。
“上面安全吗?”连乔用双手托举着徐忍冬仅剩的右脚,仰起头,断肢处的鲜血便滴到他脸上。温暖得令人心惊。
爬出天窗的徐忍冬迅速环顾了一圈,确认周围的雪地没什么异样,于是立刻转过身,朝下面的连乔伸出手:“安全!抓住我!”
连乔已经找来东西垫脚。在徐忍冬的帮助下,他双手一撑,轻轻松松地跳出了天窗。然后他也回头,朝伙伴们伸出手臂:“快!下一个!”
天窗里面是两张焦急期待的脸,却唯独没有袁学明。两个人都朝他伸出手,像嗷嗷待哺的小鸟般,同样地无比迫切无比渴望。连乔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抓哪一个。与此同时,下方深处传来袁学明的大吼:“你们快点!门快顶不住了。”
连乔脸色一变:“袁哥在堵门?!”
“对!他说他垫后,让我们先走!”说话的这人焦虑地看了眼身旁的伙伴,然后做了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动作——他一把将身旁的伙伴推倒在地,然后往上一跃,强行拉住了连乔的手,“你快拉我上去!”
连乔措不及防,差点被他拽回地下室。幸好徐忍冬眼疾手快地拖住了他。连乔被那人死死拽着,被迫维持着一个用不上力的姿势。那人见状,愈发焦急,两手攀着连乔的手臂,竟把他当成救命绳索,想就这样爬上来。
连乔喊道:“你先松手!我要被你拖下去了!你先松开我马上拉你上来!”
那人惊慌失措之下已经失去理智,哪里听得进劝,一味不管不顾地朝上爬着。但他毕竟体力不济,除了把连乔一点一点往下拖之外,自己竟是没能爬上去多少。
与此同时,方才被他推开的队友突然发出惨叫声。那人回过头,不知看到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徐忍冬和连乔也是表情一变:黑兔子进来了?!那么袁学明恐怕已经——
“我真的要掉下去了!”连乔几乎是在哀求,“真的!你先松手,马上就把你拉上来!你这样我们都会死!”
徐忍冬用自己的身体紧紧压住连乔。他失去了一条腿,身下的雪地又没有支撑点,厚重白雪甚至在温热的鲜血中开始融化,变得更加湿滑。他眼见着连乔大半个身子都被拖回天窗里,情急之下大喊:“连乔!我按不住了!”
听到徐忍冬的呼喊,连乔这才想起自己身上还压着个人。他要是掉下去,徐忍冬也势必被他拖下去。一念至此,连乔的表情瞬间凶狠,眼睛里爆发出野兽般的浓重杀意。他朝下面那人怒吼道:“你他妈放不放手?再不放手我下去打死你!”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凄厉至极的尖叫。徐忍冬只觉身下一松,连乔的手竟然缩了回来。他眼睛里的杀意已经不见,只剩下深深的惊恐。徐忍冬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只见他颤抖地从自己手臂上拿下了一截断腕。那是属于男人的手腕,断端的血管和骨头清晰可见,五根手指还紧紧扣着,仿佛到死都不愿意放开救命稻草。
连乔脸色惨白,将那节断腕扔在地上。然后沉默地弯下腰,再次把徐忍冬扛到了肩膀上,开始在雪地里狂奔。
地下室的惨叫声已经停止了。徐忍冬趴在连乔背上,说:“他们都死了。”
不是问句,而是陈述。
“对……只剩……我们了……”连乔剧烈喘息着。像这样扛着一个身高体型都和自己差不多的成年男人在雪地里奔跑,纵使连乔体能过人,也渐渐有些不支。
徐忍冬:“嗯。”
此时的连乔,身上已经完全没有刚才那种凶狠的样子,表情脆弱得如同刚出生的小奶猫。他抽了抽鼻子,然后用一种强忍着哭腔的声音说:“忍冬哥,你……别怕,我们会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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