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每次都,不听完?
路听琴旁,玄清门下首座叶忘归,拔出了剑。
叶忘归褪去了平日玩世不恭的神色,一双飞扬的桃花眼里,压抑着恨铁不成钢的神色。
他左手持剑,纹丝不动地指向自己最小、也拒绝跟所有人接触的师弟。右手成拳,引动灵气成绳。
黑雾暴起,所过之处阴风阵阵,草木枯萎。叶忘归灌注力量的灵绳飞天而起,交织成天罗地网,将雾气凝聚成的怪物包裹其中,光芒闪现,碾压斩碎。
路听琴身形剧颤,咳出一口血。
叶忘归的灵绳驱散空中其余的黑雾,转而向下,将他牢牢捆住。
一股冰冷的感觉,从路听琴的皮肤往骨髓里渗。脑中纷乱的低语终于一顿,获取瞬息的安宁。
代替玉牌,叶忘归的灵力一波一波地洗刷他胸口的魔气。他的灵力如高山亘古不化的白雪,用坚韧、恒久的态势,与迫切要透体而出的黑雾对峙。路听琴的身体仿佛被撕裂,每一寸皮肤都在流血。躯壳冰冷刺骨,内脏在燃烧殆尽。
重霜面朝叶忘归,跪拜在地,声音破碎。
“禀首座。弟子……弟子用了方才您教导的,驱魔剑。弟子学会后,想,请示师尊,指导要领。驱动后,突然……这是……”
叶忘归持剑,剑尖轻微下垂,指向路听琴身前的地面。
“驱魔剑法,以符入剑,以血驱动,不破不立。剑身将吸收精血,自行冲向魔祟,雷霆一击。”
“这本是苦战中最后的手段。如果没找到目标,剑身将回归噬主。重霜,你没学清后果,仓促应用,太轻率了。回去思过亭领罚。”
重霜应是,膝行退后。
“……五师弟。我这样罚你徒弟,你觉得可以吗?”
不要你觉得,要我觉得。能不能先把黑莲花关起来,给我机会想想办法,找条生路洗白一下。
路听琴咽下一口血,刚想开口,叶忘归灵气动荡,黑雾翻涌而上。路听琴感到喉咙火烧火燎的,赶忙集中精神,对抗起雾气的蛊惑。
现在这关头,玉牌失效,他全靠叶忘归大大的灵力压制魔气的污染。他不想堕魔,没了理智,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对了,你该不会,还不知思过亭是什么吧。毕竟根本没管过徒弟,连他们死了活了都不知道。”叶忘归嗤笑道。他厌恶地看着路听琴胸口翻滚的黑雾,手中力道一紧,束缚路听琴身上的灵力顿时收紧。
“路听琴,你告诉我,整天闷在山里装死,你是怎么染上魔气的?”
“你我都被这东西害得家破人亡,怎么偏偏你又沾上了?”
“师父护着你,宠着你,你要什么书,都费工夫到处找给你,你就拿这个报答他?”
叶忘归避开剑锋,拿剑面拨开路听琴捂住心口的手,露出破碎的衣衫,和里衣外的玉牌。
他连连发问,一声比一声严厉。剑随着主人逐渐激荡的心绪,泛起阵阵冷光。
“你就拿他的信任,压在他这辈子立誓要驱逐的东西上?”
“如果今天你徒弟没误打误撞弄出来,你想怎么,随便哪天堕落成杀神,毁了这座山,毁了他心血付出过的所有吗?”
“说话啊!”
“咳……师,师兄……”路听琴的额头滚下大颗大颗的冷汗。
这声师兄太轻,差点被忽略。叶忘归五味杂陈。有多久了?距离路听琴上一次开口叫他。
路听琴的眼前已看不清任何东西,耳朵也不太好使,只感觉叶忘归叨叨咕咕吐槽了一大通,也不知道说了什么。
师兄啊……怎么还没……压制下来?
你这业务水平,和玉牌比起来,不太行……
意识里,魔音低吟轻语着,咆哮暴怒着。他冷得发颤,痛得经脉郁结、五脏六腑纠成一团,脑海里嗡嗡隆隆,天旋地转。
忽地,他心神一松,没控制住神志。
所有的噪音消失了,身上的寒冷与痛苦也消失了,一切变得轻松而缓慢。有什么念头在白茫茫的世界里,不断翻滚着。松开吧,松开自己,松开反抗,消失吧。就这样消失,意识也消失,什么都快乐了。
“松开……”他喃喃道。
“路听琴,你说什么?”
“松开……”
不对,不能松,我还,能思考……还可以,抢救一下……
路听琴挣扎着夺回意识。
重霜低垂着头,保持跪拜的姿势,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赌赢了。
本来担心路听清装作被魔物感染,博取同情,继续留在山门折磨自己。但现在,只要他有一丝彻底堕魔的念头,首座叶忘归势必会斩断山门潜在的威胁。
这么多屈辱的,躺在冰冷的桌面上被小刀割破皮肤的日夜……真想亲手让这个伪君子,感受被当成牲畜和死物对待的感觉。
叶忘归深深看着路听琴。
路听琴的面色比纸惨败,无神的眼瞳中,染上执着的色彩。
“你认真的?”叶忘归缓缓抬剑。
这一抬,风云变色。山风呼啸、百草呜咽,以剑为中心,冷光乍现,凝聚出愈发增强的涡旋。
首座叶忘归,祖师之外,玄清门最出名的人物。山下的少女们津津乐道他的笑,为他的一个回眸,编无数词篇。山野中、沧海边,影影绰绰的邪物,只记得他的剑,名为鸣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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