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一慕看着简令的发顶,心里憋着笑,嘴边弯起微不可察的笑意,眉目都柔和了不少,她想起自己从前养的那条萨摩,犯了错时也是这样,坐在自己面前一动不动,脑袋低低的,尾巴耷拉在地上一动不动,看上去很可怜,总让人心软,它犯了天大的错也不忍苛责了,只能叹着气摸摸它的脑袋。
罗一慕心里动了动,忽然很想摸摸简令的脑袋,试试那一头服帖的短发是否如同自己想象中的一样柔软。
她的脑子里刚冒出这样的念头,手就已经不受控制地伸了过去,手掌按在简令头顶上摸了摸。
比想象中的还要柔软,这么短的头发,居然出乎意料的顺滑细腻,比最顶级的丝绸手感更好,罗一慕有点上瘾,摸得起劲,舍不得撒手。
简令:“……”这是把我当狗呢?!
不过……
好舒服。干燥的带着暖意的掌心,温柔得让简令想哭。
简令低着头,脑袋主动在罗一慕掌心里蹭蹭。
好舒服,再摸摸我,就是那里。罗一慕动作太轻,简令不满地噘嘴,把自己的后颈也蹭进罗一慕的掌心让她摸,惬意得连眼睛都眯起来,差点就张开嘴高兴得吐起舌头来。她从来不知道被人摸头竟然是件这么愉快的事。
只有一张单人床和一个衣柜的小房间里,气氛前所未有的好,似乎周围都洋溢着暖洋洋的气泡,让人快乐得微醺起来。
“饿了么?”罗一慕目光柔和地问,摸简令脑袋的动作不停,五指插进她的发间,替她整理凌乱的发丝。
“嗯。”简令蹭着罗一慕的掌心,点点头。
“我去给你弄点吃的。”罗一慕帮她把发丝理顺,转身出了卧室。
简令头顶的触感突然消失,心里也没来由地一阵失落,眼中的神采都黯淡了不少,喉咙里发出一声小小的、不满的呜咽,罗一慕背对着她,听到这声呜咽,忍俊不禁。
其实,简令这个人不油腔滑调地卖弄的时候,还真挺可爱的。
……
简令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能点外卖就绝不做饭,最大的生活技能是煮鸡蛋挂面,就是那种水开了下挂面,磕一个鸡蛋,然后放点油盐端上桌就能吃的那种,她的冰箱空空如也,只剩半袋子切片面包和几个鸡蛋,还有半盒牛奶,罗一慕皱着眉头想,简令的朋友圈看着挺健康的一人,热爱运动,怎么实际生活这么邋遢又懒散,她从前只知道大多数人在朋友圈里和在现实生活中完全不是同一种生物,以前一直没当回事,今天总算是见识到了。
罗一慕思忖片刻,给简令煎了两片切片面包和一个荷包蛋,又热了半杯牛奶,简令躺在卧室里,什么也不干,就安安静静听厨房里传来的噼里啪啦煎鸡蛋的声音,还有一点淡淡的油烟味,她眼里蒙了一层雾气。
从她父亲去世后,那间厨房就闲置了,从前她父亲还在世时,常给她做饭,她小时候挑食,尤其不爱吃蔬菜,父亲为她能多吃蔬菜操碎了心,变着花样儿给她做,后来她长大一些,叛逆,又暴躁,老在外头惹是生非和人打架斗殴,经常带着一身伤回来,衣服裤子都破破烂烂的,可不管她回来多晚,父亲总是亮着一盏灯等她,桌子上摆着香喷喷的饭菜。
简令那时不懂事,总嫌父亲懦弱又婆婆妈妈,只会干这些烧饭洗衣服的事,别人的父亲是女儿的保护神,可她的父亲好像总是娘唧唧的,照顾她的吃穿,在她被别的小孩子嘲笑“有娘生没娘养”,或者殴打了之后,回去告诉父亲,父亲只会说:“打架不好,阿令要多交朋友,不能打架。”简令的父亲保护不了她,所以简令只好自己保护自己,别人骂她,她就打回去,把他们打服了,他们就不敢嘴贱。就为了打架这件事,她父亲不知给她赔了多少回罪,隔三差五就有家长领着鼻青脸肿的小孩来找父亲告状,说是简令打的,父亲只会一味地弯腰鞠躬说对不起。
简令躲在他身后冷笑,大声反驳,“你怎么不问问你儿子为什么挨打?他骂我是表子养的狗东西,你听听这是人话么?说我没家教,我看你儿子才没家教,长大就是个劳改犯!”那些家长没理,最后只能悻悻地走了,而她父亲只会说:“再怎么样打人都不对,阿令不该打人。”简令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吼他:“他们打我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话?难怪我妈扔下你跑了,懦夫!”父亲听了脸色煞白,嘴唇都在哆嗦,说不出一句话来。
直到后来,父亲去世了,简令才知道后悔。
肝癌晚期。
其实这个病是能治的,不过要花一大笔钱,可是简令家没有积蓄,网吧赚的钱大多被父亲用去填郝心宜的赌债窟窿,如果要治病只能卖网吧,父亲舍不得,一直拖着没治,最后是活活疼死的。他去世前的最后那段日子,脸上总是很苍白,瘦得跟骷髅似的,背着简令偷偷吃止疼片,一把一把地吃,简令不是没有察觉,只是……没放在心上。简令从来都看不起这个唯唯诺诺的父亲。
直到那天看到父亲被救护车拉走,简令才知道他的病究竟有多重,他又究竟忍耐了多长时间,他不愿治疗,因为要给简令留下一点安身立命的资本。
简令高中毕业的学历一直是父亲心头上的一块大石头,这年头没学历在社会上注定要吃苦,父亲不得不为女儿多考虑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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