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湛一把扶住他胳膊,“阿溪!”若非是夜深, 能看见他微红的眼,他克制着情绪,“跟哥哥行什么礼,进来吧。”
傅连溪点头应一声, “是。”
云湛走在前面,殿内备着酒菜,云湛道:“我知你应该已经在府上用过晚餐, 不过咱们兄弟俩好久没一起吃饭,就当陪哥哥喝两杯。”
傅连溪自然不会拒绝。
云湛屏退了左右,殿内就只剩下他和傅连溪两人。
他最近夜不能寐,每每午夜梦回都自责不已。
傅连溪中毒之事,他瞒着所有人,就连他也不知道。若非是他毒已经深入心脉,不得已去南国求医,他甚至都不知晓此事。
对傅连溪,他自问从未尽到过做兄长的责任。
他因着母后的关系,自幼便没有兄弟与他亲近,幼时一直过得很孤独。
后来母亲从民间带回来一个男孩,告诉他,从此以后,这便是他的弟弟。
他原本以为自己从此真有个弟弟了,天天带着他玩,可后来有一次,他带阿溪去爬树,他自己不小心从树上摔下来,摔断了胳膊,回去以后,母后急得上下检查他,可她并没有责怪他,反而回身扇了阿溪一巴掌,怪他没有保护好他。
他当时震惊极了,解释是自己不小心摔下来,和阿溪没有关系。可母后依然不听,罚阿溪在外跪了一夜。
他那时年纪尚小,却也隐隐明白了,母后对待他和阿溪是不一样的。
他们一起长大,他性子开朗许多,阿溪却沉默寡言。他对待母后更多的是恭敬,对待他,则更是倾尽全力。
这么多年,他一步步往上攀爬,都有阿溪挡在他前面。他被立为太子后,多少人想要他的命,这么多年都是阿溪在保护他。
此次云胜带兵进宫夺权,他带兵挡在外面,护他顺利登基。
他根本没想到云胜竟那么歹毒,竟然在暗器上下毒。
他这个弟弟从来就是这样,什么都不会说,哪怕就是中毒快要没命了,也不打算告诉他。
他想起这些,眼睛微微泛红,他替傅连溪斟酒,说:“阿溪,你是不是从未将我当过哥哥?”
傅连溪微怔了下,他抬眼看向云湛。
云湛道:“你从小就这样,什么事情都是自己一个人承受,什么都不说,我这个做哥哥,反而从小要你保护。这次若非要要去南国求医,你是不是就连死都不准备和我说一声?”
云湛看着他,眼睛里微微泛着血丝。
傅连溪沉默了很久,他看着云湛,真诚道:“我若不将你当哥哥,如何会一直护你?”
傅连溪知道自己是皇后培养的杀手,是棋子,是工具,死活都没有人会在乎。
可在宫中那些年,云湛是唯一对他好的。
傅连溪这个人,沉默寡言、阴郁、心狠手辣。可谁对他好,他都记得。他会用自己的方式去报恩。
兄弟俩头一次这样开诚布公地谈心,感慨良多,又庆幸一切都尘埃落定。
云湛关心问:“那你现在确定没事了吗?毒解了吗?”
傅连溪嗯了声,“已经没事了。”
他说着,看着云湛,道:“还有一事,想请陛下同意。”
云湛道:“你我兄弟,不必这样客气。”
傅连溪道:“我打算辞官。”
云湛一怔,他惊讶问:“为何?”
傅连溪道:“如今国泰民安,陛下宅心仁厚,治国有方,朝中人才辈出,已无需我再做些什么。”
“阿溪——”云湛握住傅连溪手腕,急问:“你真想走?”
傅连溪轻点下头,“桑桑想去扬州生活,我答应过她,等所有事都尘埃落定,就带她回去。”
云湛自然舍不得放傅连溪离开,可他又如何不知,他和母后已经绑着阿溪太多年,这些年,他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无论什么时候都挡在他们前面。他或许早已经厌倦了官场的尔虞我诈,早已经厌倦了战场上的血流成河。
他心中不舍,却仍点了头,“何时走?”
傅连溪道:“就最近。”
云湛点点头,他想起什么,又笑问:“何时办喜事?”
傅连溪想起秦桑,眼里便有了笑意,“还没看好日子,不过应该快了。”
云湛端起酒杯,笑道:“到时我可要来喝杯喜酒。”
傅连溪一笑,“当然。”
傅连溪回府时,已经后半夜。
去秦桑院里,刚进院门就见秦桑房里灯还亮着。他微顿了下,绕过长廊,行至秦桑房间,还没进去,就听见茯苓的声音,“公主,您把醒酒汤喝了吧?要不然得头疼到明天。”
他抬脚进屋,就见秦桑坐在床边,手抱着床柱,闭着眼睛,脑袋靠在柱子上,一脸痛苦的样子。
他不由皱了眉,问:“怎么了?”
茯苓为难道:“公主头疼,可熬了醒酒汤,又不肯喝……”
傅连溪走过去,接过茯苓手里的碗,说:“下去吧,我来。”
茯苓诺了一声,屈膝告退。
房门关上,房间里就只剩傅连溪和秦桑。
秦桑喝醉酒,睡了一觉醒来,这会儿头疼得厉害。
傅连溪坐她旁边,“把醒酒汤喝了。”
秦桑抱着床头柱子,她摇头,微微睁眼看了眼碗里的汤汁,“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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