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海城现在这样的局势,不知道多少人想要挤进租界里寻求庇护。涂谜其实已经做好了找不到就把家里改造一翻,弄个街区小面包房的准备,却没想到这才几天,杜兰德太太竟然有好消息了。
杜兰德太太说的这家店铺是在公共租界的赫德路上。这条为纪念那位大名鼎鼎的前海关总税务司而命名的街道,是海城公共租界里最早的商业街。后来公共租界两次展界,自然有新的商业街冒出来,但再怎么繁华,也是要比赫德路逊色的。
洋人也念旧,更何况赫德路上的店铺大都是在本国赫赫有名的大公司大贸易行,自然是背靠大树好乘凉,不是随随便便能被击垮的。
不过要出售的这家面包房并没有这么深的背景,不,确切来说是,这家面包房本身在法国没什么名气,但面包房的主人却是跟工部局总务处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当然,这些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不是涂谜要关注的。她只是奇怪既然关系硬,为什么会在这时候出手房产?
现在租界里的物价都在涨,尤其是房价更是一天两个价。若是真的想发一笔战争财,现在显然不是最合适的时候。
“可怜的克利,他的肺部有一个很大的肿块,老威廉说可能国内的医生也没什么把握,但克利还是想回去试试看。”
杜兰德太太一说,涂谜便明白了。那位房主应该是被查出肺部肿瘤,至于威廉说的国内,应该是指英国。不管是现在,还是八十年后,癌症都是人类生命的极大威胁。
涂谜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杜兰德太太。即便曾感同身受,上辈子她查出癌症晚期的时候,听着别人安慰话说的多了,总是会生出些逆反心。
人啊,事儿没找到自己头上,什么都好说。真的出了事,过去的那些同情也好,怜悯也罢,回头想想,总是会变味。
所以,能再次醒来,涂谜更惜命。早睡早起,吃好喝好,加上每天锻炼身体,虽然不知道会不会有用,但总算是点心里安慰吧!
静静地陪着杜兰德太太为克利先生祈祷一番,约好了明天雪化了就去看房子,杜兰德太太就准备回家了。
只是,刚抓起随身小包,杜兰德太太就想起自己今天来的另一个目的。
涂谜看着杜兰德太太递过来的黑色钱夹,很是疑惑地接了过来。
“萨拉,这是?”
“这是文的吗?我在你回来穿的那件大衣口袋里发现的,上次给你送衣服的时候忘记了。”
杜兰德太太说的文自然是文伯,至于她说的那件大衣,是涂谜回海城那天穿着的。
文伯中枪,鲜血喷溅到黑色的大衣上。原本那件衣服杜兰德太太是想丢掉的,不是嫌晦气什么的,而是怕涂谜睹物思人。
可那件大衣是涂让工作之后拿到第一笔工资,特意从南京跑去上海滩,找了最好的裁缝给涂谜做的,自然是意义不同。
杜兰德太太只能找人清洗,然后就发现了这个一看就不属于涂谜的钱夹。
钱夹的款式很普通,料子也很差,更是因为用的久了,已经有几处起了皮。
杜兰德太太想了半天,好像除了文伯,涂谜身边也不会有别的人用这样的钱夹了。
涂谜明白杜兰德太太意思,可她万分确定,这钱夹肯定不会是文伯的。
原身去法国学习的第一个圣诞假期,准备回国前,特意去了同学介绍的皮具店,给两个兄长和文伯定制了皮鞋。当时看到店里有人在买男士皮包,就给两个兄长一人买了一个。至于文伯,肯定是用不到皮包,涂谜就换了钱夹。
那也是个黑色的钱夹,用的却是上好的鳄鱼皮,自然价格不菲。文伯收到礼物的时候,一个劲儿地念叨太破费了,却很是珍惜地收下。皮鞋一直不舍得穿,只在跟着涂谊出去办事的时候,才会穿着撑门面。钱夹却是当场就换了,可见是有多喜欢。
以那个钱夹的使用寿命,文伯一直到去世时肯定还是会在用的。更何况,之前看佑中收拾文伯的遗物时,涂谜是看到过那个钱夹的。
既然不是文伯的,也肯定不是原身的,这钱夹又是怎么出现在涂谜口袋里的呢?
送走了杜兰德太太,涂谜盯着钱夹看了一会儿,然后翻开了钱夹。
钱夹里,自然是没有任何失主信息的。只有几张法币,以涂谜对现在物价的粗浅了解,好像也就够吃三顿饭,当然这是照着涂家的伙食标准算的。
知道失主的损失不大,涂谜也就对拾金不昧没了兴趣。人海茫茫的,就凭着一个钱夹,怎么可能找到失主!
涂谜正准备将钱夹交给佑中放起来,一张崭新的五元法币不小心掉在了地上。涂谜弯腰去捡,在看到这张法币缺了一部分时,愣住了。
将法币举起对着光线看了许久,涂谜确认,这张残币并不是不小心撕裂的,而是被人为裁去了三分之一。
至于为什么被人为裁掉?涂谜不清楚。可只要一想到码头上的那场骚乱,再加上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钱夹,那些看过的谍战剧剧情又一次地在脑海中闪现。
想到这里,涂谜自嘲地笑笑,脑补真是要不得!自己这是一下子补过头了,看什么都值得怀疑,也是真够了!
收敛了心神,将钱夹塞进了大衣口袋,涂谜慢悠悠地上楼去补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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