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离纵身后的护卫便伸手去接,叶怀遥道:“小心。”然后将碗递给了他。
明明只是一个盛汤递汤的动作,被他做出来竟然也能高蹈出尘、优雅自在,笑对着护卫说话的样子,就好像对方也是他的至交好友一样,殷殷关切,温暖随和。
这人身上的亲和力实在是太强了,当他微微敛眉垂首的时候,光影在卷翘的睫毛上跃动,那种恍如如同梦境般的熟悉感再次涌上心头。
陶离铮心神一晃,总觉得一定在什么地方见过对方,但又怎样都想不起来。
他按下纷乱的心绪,不顾赵松阳的眼色,拿起酒杯喝了一口,说道:“叶公子,陶某是个急脾气,今天应你的邀请来到这船上,那就有话直说了。”
叶怀遥本来都把筷子提起来了,听对方这样说,微微一顿,又重新放下,道:“请讲。”
陶离铮没注意他恋恋不舍黏在一盘桂花鱼条上的目光,或者就算看见了,也不可能想到这样一个人其实是个吃货。
他直接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事情:“你为什么要特意让我带着兄长一同前来?他的病,是否与你有关?”
“也可说有,也可说无。”
叶怀遥啜了口酒,说道:“我认识逐霜姑娘提到的那位恩客。”他侧头冲逐霜笑了一下,“就是‘严爷’。”
谁也想不到叶怀遥与此事之间是这样一层关系,周围的人都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逐霜守在旁边,给他们几个人倒完了酒就退开了,正魂不守舍地偷偷看着陶离纵。
被叶怀遥的话将注意力吸引回来,她愕然道:“您说喝醉之后,叫奴家许愿的那位严爷?”
叶怀遥道:“不错。他生性好赌,但手气不怎么样,屡赌屡输,结果就在你们这家青楼里面,有一天就莫名其妙地开始赢了。也正是因此,他才放下话来叫你许愿,并称什么愿望都能完成,是不是?”
逐霜茫然点头,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什么关系。
陶离铮却从旁边听出了些许端倪,目光一凛,沉声说道:“所以说,姓严的能赢钱,跟逐霜得以嫁入陶家,应是相同道理?”
叶怀遥道:“从目前我所知道的情况来看,或许正是如此。”
陶离铮一字一顿道:“那人在哪?”
叶怀遥漫不经心地往窗外看了一眼,夜色中波光灯影摇曳,船舶稳稳行驶,有几许白雾缓缓从河心中升腾而起。
他晃了晃酒杯,回答道:“已经死了。我跟他赌钱,赢了他,因而暴毙。”
其中的种种细节他没说,但事情也确实是这样一个过程。
陶离铮眉头深锁,这时,赵松阳在旁边说道:“叶公子,在下这里有几句话,不知道可不可以说。”
他也是陶家正式收徒的弟子,并非普通护卫,因此也坐在席上。
叶怀遥笑道:“我说不可以,似乎也不大合适,请讲。”
赵松阳道:“一直到现在,阁下的身份、来历、目的,我们都一无所知,只听了半天你毫无证据的片面之词。说来说去,连你口称认识的那个人都已经死无对证了,又教人如何相信你不是另有企图?”
叶怀遥“哦”了一声:“那请问仁兄觉得,我会有什么企图?”
赵松阳不阴不阳地说:“阁下如此高深莫测,这可难说。但你私闯陶家、带走逐霜、又说这些无凭无据的话来混淆视听,绝不可能安什么好心!说不定——”
他正想说,说不定陶离纵就是被叶怀遥所害,尚未出口,就忽然听见从外面的船板上传来“咚”一声重响,似是有人用船桨敲击船板。
这股敲击之力顺着船板直震入内舱,桌上杯盘晃动,别人面前都没什么大碍,偏偏就是赵松阳的酒杯从桌上跳起来,半杯残酒一下子尽数泼在他的襟前,半滴都没浪费。
赵松阳身手不差,见状连忙用手格挡,然而竟然没挡住,“啊”了一声跳起来,怒道:“干什么!”
只听船舱外面有一个人朗声笑道:“这位兄弟,我家公子身份尊贵,请你对他说话时客气一些。不然就算公子心胸豁达,不做计较,我们这些属下可是要介怀的。”
说话的人是展榆。
陶家到底是名门正派,也还罢了,但逐霜这件事却是奇诡莫测,他不放心,便留在叶怀遥这条船上,亲自充当船夫。
听得赵松阳对师兄出言不逊,展榆自然是忍不了的,当即出手略施小惩。
此时他们的船已经越划越远,离开了另一侧岸边的游人,到了空荡无人的湖心当中,所以更是没了顾忌。
展榆声音朗朗,话音刚刚落下,就从四面的其他画舫上也齐齐传来一声敲击。
灵息从湖面上震荡出去,引动水声叮咚,似在附和。
见到这样的阵仗,即便因为刚才衣襟被泼湿的事而感到恼怒,赵松阳还是不由脸上变色,微感惶恐。
他忍不住又看了叶怀遥一眼,暗暗推测对方是怎样的来头,竟如此众星拱月一般。
——看他形貌气质,难道是哪国被送出来学艺的王子皇孙?
叶怀遥一手支在桌上,倚窗持酒,依旧是一副十分放松的姿势,见赵松阳看过来,便托起酒杯朝他敬了敬,含笑道:
“家里人太过关切,有失礼得罪之处还请兄台勿怪。其实你这样情急,一定是因为关心陶大公子,也是人之常情嘛,千万莫要放在心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