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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箭靶,于他来说就是这世间最叫人的恐惧的东西,而他要在这炎寒相间的地狱中,永受折磨,就算他屈膝跪下,不断地磕头求饶,这样的折磨也永远没有尽头。
    萧霁宁又想哭了。
    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他觉得自己浑身都颤抖得厉害,整个世界如同一个轮盘在他眼前飞速旋转,他的胃也好像像是吞进了数万支弓箭一般痛苦难受,搅得他想呕出些血来。
    萧霁宁甚至觉得,他抖成这样,他的世界晃成那样,他怎么可能还站得住呢?
    又或许他不是站着,而是坐着,坐在轮椅上,他此时不是要与阿史那克比箭,他是在青城精神病院的座谈会上,他面前还坐着他的病友们,他们在等他这样介绍他自己——
    “我叫萧霁宁,国家一级运动员,运动职业是射箭。”
    我叫萧霁宁,国家一级运动员,运动职业是射箭。
    但这个自我介绍,太可笑了。
    没有一个国家一级运动员是会坐在轮椅上的,也没有一个射箭运动员,会恐惧箭靶。
    白玉台上箭靶的黄心,就好像那个夜晚,他从心理科出来的路上,朝他直直撞来的卡车的远光黄灯,刺眼而灼目。
    他连着车一同被抛旋上天,翻滚得他头晕目眩,又在顷刻间重重砸下,血顺着他身上不知在哪的伤口从脖颈倒流入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里,他就在这样被带着铁锈的血腥气息中,在冬夜的寒风中,在一片由温热而逐渐变冷的血泊中,感觉身体也跟着一点点地变冷。
    萧霁宁闭上眼睛,就像他被抛起又落地那样,身形晃着就要倒下。
    可他倒在的却是一个温暖的怀中,那人身上还带有自己熟悉的气息,冷冽凛然,却不会让他感到寒冷。
    萧霁宁睁开眼睛,透过模糊的视角看到京渊的面容,也看到了男人望着他邃深的双目。
    “我没事……”萧霁宁动了动嘴唇,轻轻从京渊怀中离开。
    他稍稍环视了一圈四周,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在他身上,或许是因为他方才的举动吓到了他们,又或许是他此刻脸色真的难看,而七皇子和八皇子更是从席间直接站了起来,若不是京渊提早一步接住他,估计他们两人已经冲到白玉台这边来了吧?
    就连阿史那克都有些怔然,愣愣地问他:“云楚陛下?”
    “朕没事。”萧霁宁垂眸开口道,声音有气无力的,“只是方才有些头晕。”
    席书连忙道:“或许是陛下昨日受刺,伤到了身体。”
    阿史那克皱着眉——他不瞎,自然能看到萧霁宁转过身后,脸色便在一瞬间陡然变得苍白,唇瓣更是如纸不见一丝血色。他想,也许萧霁宁是真的不舒服;也或许,这只是萧霁宁为了逃避与他比箭使出的苦肉计。
    所以阿史那克没有说话。
    但萧霁宁却挥挥手,再次重申道:“朕没事的。”
    阿史那克问他:“那这箭,还比马?”
    萧霁宁却没再回答他的问题了。
    少年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眼前的箭靶,而后又垂下眼睛,乌羽似的眼睫在他眼下投下一道阴影,更衬得他羸弱不堪,脆弱难捱,他蠕动着嘴唇,像是与身边另外一个男人说着话。
    而在阿史那克看不见的地方,萧霁宁主动伸手去碰京渊的。
    他将自己的手指放进京渊的手掌中,汲取着他身上的温度:“你就站在我身边,陪着我,好不好?”
    京渊将他冰凉的手指紧紧握住,直到不再那么寒冷了,他才沉声应道:“好。”
    少年闻言抬起头来,那双他曾经看来,仿若落满碎星的杏眼,此刻依旧满怀希冀,他站在阳光之下,眼里的滟滟的瞳光,像是泪水,却更像一团跳跃的萤火,他笑着,声音却很哑:“真好啊,这里有你陪着我……”
    低语着说完这句话,少年便放开他的手,重新站直。
    他的面容依旧苍白毫无血色,说话的声音也依旧有些轻柔,不够硬朗:“这箭,是要比的。”
    他还继续对阿史那克说:“阿史那克,你可知,云鸿帝的九个儿子中,朕是最平庸的一个。”
    “论文,朕不如先太子满腹珠玑,博闻强记;论武,朕也不如二皇兄一夫当关,万敌莫开;论忠孝,朕不如三皇兄一片赤子之心,孝悌忠信。”
    “论计谋手段,朕比不过四皇兄和五皇兄,心思深沉,却能锋芒不露。”
    “论智谋才学,七皇兄和八皇兄更是叫朕望尘莫及,他们为大萧子民呕心沥血,在各州府巡游铲除奸官佞臣。”
    “就是别的,也有朕会输给六皇兄的地方。”
    说完,萧霁宁转身看向左席间的王爷们,还对着六皇子笑了笑。
    六皇子赶紧摆手:“臣不敢,不敢……”
    四、五皇子抿唇不语。
    七皇子和八皇子倒是很想说话,想要安慰他们的弟弟,告诉萧霁宁他并不是这样无用的一个人。
    “父皇在世时,从未属意过我继承这个位置。”萧霁宁笑着将目光挪开,又看向席间的诸位大臣,微微扬高了些声音,继续说道,“所以你问问大萧这些个官员,他们有谁是想朕当皇帝!有谁是想叫朕坐上这个位置的!”
    “可就是朕这么一个废物皇子,最后却坐上了帝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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