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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渊到了这一年,也有五十了。
    他三十岁登基,在位二十年,他统治下的景朝国土辽阔,国力强盛,御下贪官污吏甚少,但他却不得民心。民间依然有说永珏帝好剥人皮做鼓,还喜欢用人血洗澡的传言,所以他才无妻无子,这是老天对他的惩罚。
    京渊对此嗤之以鼻,依旧是满不在乎的态度。
    在他五十岁生辰当日,江云哲给他带来一个消息,说萧天枢死了。
    萧天枢是七王爷萧霁鸣的女儿。
    萧霁鸣当年路过怀宁州时曾与一农女有情,并定了终身,承诺等他从京城回来时便娶这女子为王妃,只是萧霁鸣去了京城后,就再也没回来。
    农女后来产下一女,起名为天枢,一直跟随母亲生活。
    此事知道的人不多,京渊也一直暗中派人保护着她,怕东平郡后人知晓后杀了她——大萧皇室中人暴毙而亡,大多都与东平郡后人有关。
    萧天枢平安长大,还嫁了人,与丈夫琴瑟和鸣,恩爱无比。
    但是她却死了。
    不是旁人杀的,是难产而死,她腹中胎儿因在腹中憋太久,一产下便是死胎,萧天枢也血崩而亡。
    那时江云哲正在地宫给京钺续命,根本来不及赶到怀宁州救人。
    京渊听闻萧天枢死后,在皇椅上怔然坐了一夜。
    江云哲就陪在他的身旁,待到天明时,京渊的头发竟是全部都白了。
    京渊道:“我大限已至。”
    说完这话,京渊便起身去了地宫,他去看望京钺。
    两人一见面,却只见京钺年过古稀,发间却只是花白,哪像京渊满头雪发。
    故而京钺一见京渊便大笑起来:“哈哈,京渊!你终于后悔了吧?!”
    京渊搬了个小椅子在京钺面前坐下,与他面对面道:“我没有孩子。”
    京钺只是冷笑,他不信。
    但是京渊却当着京钺的面拿出谢皇恩的解药——那药丸金芒熠熠,流光溢彩,是谢皇恩的解药错不了。
    这是谢皇恩的最后一枚解药,世间仅此一粒。
    除了这一粒,谢皇恩再无解药,也不可能再有解药,因为制造解药的药引,是云鸿帝的血。
    京钺没想到京渊这么多年,当真没有吃下解药,他正愕然地望着这么解药时,京渊却迅疾抬手钳住他的下颌,逼他吃了这枚解药。
    “我今日就要死了。”看着京钺咽下那枚解药后,京渊便开口道,“等我离开这里后,便会永远关闭地宫的门,除非天崩地裂,此处之门才会被人打开。”
    京钺闻言脸上终于露出了些恐慌的神色。
    “地宫留有拇指大小的通风口,我也给你准备了足够的粮食。”京渊扔给京钺一把钥匙,那可以开他脚上的锁,“够你再活三十年的粮食。”
    京渊笑起:“父亲,你一心想要这皇位,儿子替您办到了。”
    “只惭愧我无子无后,景朝要一世而亡。”
    “且儿子要在你前去,只能提前祝您长命百岁,先给您的百岁生辰恭贺一句:‘大吉’了。”
    “您总是问儿子后不后悔,那父亲您呢?您后悔吗?”
    说完这句话,京渊便不再管京钺,离开地宫后将地宫大门关上,除非天崩地裂,否则此处再无人能够打开。
    京渊回了寝殿,他今日没有上朝,所以也没人发现他白了头,除了江云哲,无人敢抬头看他。
    江云哲和他为友多年,从没哭过,晨时见京渊一夜白发时只是愣了下。
    结果他见京渊回了寝殿后便将龙袍脱下,只穿一身玄黑的衣物躺在床上时,便红了眼睛,他问京渊:“你多年来不管自己的名声,却将景国治理得如此安宁,是想将这天下重新交予萧天枢吗?”
    京渊不得民心,他死后,大萧曾经的官员定会拥萧天枢为女帝。
    京渊没回答他的问题,只道了句:“江云哲,此生能有你为友,是我一生幸事。”
    江云哲闻言只哭道:“你还好意思说,若不是宫里没人认识我,恐怕我要与你一起遗臭万年了。”
    京渊闭上眼睛,不再与江云哲说话,勾唇笑着自顾自道:“生无恋,死有憾。”
    他生而无眷恋之人,无缱绻之事,无欢无乐,旁人常说死而无憾,他倒好,偏偏临死前留下了遗憾,没能将这江山交还给萧家。
    他这一生,生、死皆不由己,皆不遂愿。
    临近终了万般带不走,唯有孽缠身。
    末了,京渊轻声叹道:“罢了,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说完这一句话,他便止了气息。
    江云哲见状呼吸也跟着一窒,而后退到殿前,对着京渊深深三拜,之后便离开了京城,再无踪迹。
    宫内的小太监一日都没见到永珏帝的面,到夜晚见屋里灯不亮,颤颤巍巍进屋后却发现永珏帝满头白发躺在床上没有动静。
    “……皇上?”
    小太监大着胆子上前,用手指探了探皇帝的鼻息。
    在察觉不到一丝热意后他踉踉跄跄地奔出金龙殿,扬声道:“皇上驾崩了——!”
    景朝永珏帝,终年五十岁,无妻无子。
    永珏帝死后,景朝后继无人,景,一世而亡。
    他死后,景朝四分五裂,各地群雄四起割据,战乱纷纷,直到两百年过去,这片土地才被另一人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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