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肯说的话,你写出来吧。”
许是才下过雨,地面很是湿滑,一脚踩上去,便能留下一个极清晰的脚印。
这样的地面,以树枝写字是非常方便的。
凌怀古瘫坐在地,污黑的泥土把他那身藏蓝衣袍染得肮脏至极,连头发都溅上了不少泥点。他平复好一会儿,才将将顺足气,然后抬头看她,却不接树枝,一双眼又淡又静,好似什么都无法让他动容。
凌夜也在垂眸看他。
两人对视片刻,凌夜道:“不写?”
凌怀古不能说话,也不摇头,完全是默认。
于是凌夜极干脆地扔了树枝,手指往他额头一点。
“……”
凌怀古蓦然睁大眼。
同神意一样,凌夜的神识一旦进入攻击状态,那种风卷残云的气势是相当霸道的。
此刻,凌怀古的识海里,那外来神识简直如入无人之境,疯狂呼啸而过,把尚未来得及进行防御的神识撞得支离破碎,半点能力都发挥不出来。
神识破碎带来的感受,是比肉体所能承受的疼痛的极致,还要更加痛苦。
于是一直呆在旁边围观的郁欠欠就见到,凌怀古在僵硬了那么一瞬后,突然重重倒地。
他五官扭曲,身体剧烈痉挛,十指绷如鹰爪,深深陷入泥土之中。藏在里面的树干石头磨得他指尖全部出血,渗进泥土里,如此十指连心,他竟也丝毫感受不到疼痛一般,仍自痉挛着,甚至眼白都渐渐发红充血,看起来十分瘆人。
可即便这样,他也还是没发出半点声音。
好似夜言死前给他服用的灵药,让他的嗓子完全成了个装饰品。再巨大的喜,再巨大的痛,也无法让他用声音去表达。
终他一生,再说不出半个字。
郁欠欠看着这人,真切了解了何为自作自受。
该!
郁欠欠想,就算不是亲生的,迫害母亲不够,还残害女儿,这完全是畜生行为,不论下场多么凄惨,都死不足惜。
再说凌怀古识海外围已被攻破,凌夜那道神识便直入深处的泥丸宫。
泥丸宫乃识海里最为重要也最为根本的存在,泥丸宫一旦破碎,识海会紧跟着崩溃。而识海崩溃,那就离死不远了。
纵观古今,因识海崩溃而死的修者,无不都是煎熬之极。哪怕是至尊,也绝无法承担得了那种痛苦。
当然,凌夜现在要做的,不是废了凌怀古的识海,而是想从他泥丸宫里找一找可有能确认他真正身份的东西。
从二十年后回来的凌夜的神识何其强大,连这座泥丸宫哪处脆弱易攻都不用找,直接就横冲直撞地攻过去。她眯了眯眼,一道只她和凌怀古能听到的声音响起,是她的神识轰然撞开泥丸宫的大门,甫一进去,就把里面搅了个地动山摇。
凌怀古的身体在这时骤然停止了痉挛。
细看去,他额头不知何时满是冷汗,一缕又一缕的鲜血从嘴角溢出,是他把牙关硬生生咬出血来。
神识在混乱的泥丸宫里到处游动,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然渐渐的,凌夜眉头微蹙,心情很是有些微妙。
因为她什么都没能找到。
真正的凌怀古的,和这个假的凌怀古的,一应相关的全都没有。
那泥丸宫瞧着大气,实则里面的东西没什么有用的,也不知他放在里面是要干什么。
为防是障眼法,凌夜接连又找了两遍,找得泥丸宫底下的地皮都被她掘地三尺,确定是真的什么都没有,她想了想,终于收回神识。
入侵的神识撤出,凌怀古手指动了动,眼神也慢慢恢复清明。
但他整个人还是仿若死了一遍,浑身上下没有半点生气。
凌夜睨着他,道:“你藏得还真够深的。”
连识海里都没什么线索,可见从他身上着手是再没用了的,还是要往别的方向去查。
该往哪个方向去查呢?
凌夜思索片刻,很快就有了主意。
要说凌家虽在金玉宫的统辖之下,代代都为金玉宫里的世家,但凌家真正的发源地,是在世西洲。
准确来说,凌家其实是个非常庞大的名门望族的外姓分支。而这个名门望族,在四族里,可谓是传承最为悠久的一个,比之金族的千年,要多出好几倍——
世西洲世族,有神物世西日轮,是凌夜日后无论如何都要去的。
于是她便对凌怀古说道:“你不肯说话,不愿写字,没关系,我带你去世西洲,那里的凌家比你手头这个强多了。我没法让你开口,他们传承那么久,总有办法让你开口。”
凌怀古听着,冷汗遍布的脸上没什么变化,只眸光微微一闪。
眼尖地瞥见这点动静,凌夜心里明白,他肯定留有后手。
要么是趁乱从她身边逃走,要么就是有人会来救他。
来救他的人,会是金族的人吗?
有没有可能,是金玉露亲自前来?毕竟整个金玉宫,唯有金玉露这位帝君能勉强和她过招。
这些想法转瞬即过,凌夜随手掐诀,把凌怀古身上的污泥去掉,而后俯身,示意郁欠欠过来。
郁欠欠小心翼翼地踩着泥巴投入她怀中。
“现在这个时间,七界应该也要开了。”凌夜道,“七界不开,赤凰翎羽就出不来。如果赤凰翎羽里面也多了头异兽,短时间内倒是不用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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