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楼收回看向他的目光, 转而看向自己的双手。
他对自己这双比姑娘家还要显得肤如凝脂的双手欣赏了好一会儿,方懒懒道:“你能进得来再说吧。”
两尊联手设下的屏障着实厉害,此前云缚率人强攻两三刻钟,手段尽出, 也没能撼动屏障分毫。更别提置放在殿中各处的法器, 可都还没派上用场。
也就是说,只要江晚楼没傻到被激将出去,任凭云缚再攻个三天三夜,他也能坐如泰山。
何况那两尊这会儿已经回来了。
江晚楼瞟了眼云缚后方, 知晓两尊就在那儿匿着, 登时底气极足,心中也越发有数。
诚如凌夜对他的评价, 寻常人都是走一步算一步,他则是走一步算十步,乃至五十步一百步。
早在重伤昏迷被凌夜和郁九歌救下时,江晚楼就已经算好等他醒来,云缚定会率人围攻;同时也算好有凌夜和郁九歌在,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度受伤。是故今日,不管云缚如何说、如何做,他都看起来胸有成竹,毫不忧虑自己再落入云缚手里,概因这些全在他掌控之中,全在朝他预料的方向发展。
就是凌夜和郁九歌回来得太快,有些超出他的预期。不过也没什么。
他现在这样,里子面子早丢尽了,还怕自己和云缚那烂摊子事传得人尽皆知吗?
脸皮薄的人可当不了至尊。
分明早把长裙换回男装,此时的江晚楼却还是如同娇娘,柔若无骨地倚在床头,看戏似的看浑然不觉早已败北的云缚皱眉下令,继续攻打屏障。
很快,连绵不绝的撞击声再度响起,江晚楼学习到何为无用功,时不时还“啧”一声,好似在评头论足,闲得令人发指。
不知过了多久,眼看又一轮进攻结束,屏障却还是无所动摇,云缚总算道:“你就打算一直躲在里面?”
江晚楼应道:“是啊。累了就睡,醒了就看戏——这么美的日子,你不想来试一试吗?”
云缚沉默一瞬,道:“比不得你。”
江晚楼闻言,嗤笑一声:“不过是我养的一条狗,你当然比不得我。”
这话说得围在云缚周围的人齐齐动怒。
有人上前一步,厉声道:“江晚楼!你这个手下败将,你有什么资格侮辱岛主?”
“……岛主?”
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江晚楼哈地笑出声。
约莫是笑得狠了,他捂唇咳了几下,咳得眼泪都出来了,后抬手拭泪,又笑又叹:“我还没死呢,你们就奉他为岛主。果然狗东西就是狗东西,主人没死,就急着上位。”顿了顿,再道,“我当初,是这么教你的?”
云缚沉默着没回话,只面无表情地看他。
看他明明病气缠身,面色苍白,却仍噙着点笑意,一如既往地笑盈盈望着自己,云缚心头有些发冷。
你看,他就是这么一个人。
云缚对自己说道,这样的一个人,值得你继续跟随他?
值得你继续在他面前摇尾乞怜,做尽一切不该做的,只为他能拍拍你的脑袋,夸一句真是条好狗?
于是云缚终于回道:“不是这么教的。”
“不是这么教,你还这么做。”江晚楼无甚诚意地叹道,“真叫我失望。”
云缚道:“失望?”
他笑了笑。
伪君子的面具一旦戴上就难以摘下,是以周围也无人知晓往常他和江晚楼是如何相处,更无人知晓摘下面具的他是何等模样。
整个云中岛的人,从来都以为副手光明磊落,是个与岛主截然不同的老好人。
甚至他们私下闲聊时,常常会感慨,副手这样的人,怎么就能死心塌地跟着岛主?莫非越是坏的人,就越能吸引好人,副手这才能这么多年都不离不弃?
他们纷纷觉得自己真相了。
这样的说法,一直持续到云缚对江晚楼出手,总算无人再提。
能十多年引而不发,日复一日地等候最佳时机到来,然后凭一己之力重伤至尊,逼得至尊落荒而逃——他们傻了才会继续说他对岛主忠心耿耿。
可谁又能想到,这样的人,实则不过是江晚楼养的一条狗?
哪怕他已经取代了江晚楼,成为云中岛新的岛主,那扎根在骨子里的奴性也仍挥之不去。
于是此刻,聚在云缚身边的人也只能不可置信地听他说道:“你救了我,你把我带到云中岛,让我活在你的影子里,让我当你的奴隶。你给我取名云缚,却从不喊我名字,你把我当成一条狗,缚了我半生。”
说到这里,他停顿片刻,复而继续道:“江晚楼,你凭什么失望?你这样对我,你觉得有什么理由能让我继续跟在你身后,不摆脱你?我想杀你,想了十几年了。”
江晚楼闻言,目光瞬间变得古怪。
慵懒倚靠着的身体也瞬间坐直,连心口处的疼痛都不顾了。
但还是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想杀我想了十几年了?可你不是喜欢我吗,这就是你的喜欢?”
这话一说,周遭立时静了。
云缚像是没料到他竟会这么说,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过了好半晌,才艰涩道:“我喜欢的不是你。”
江晚楼道:“你胡说。”
“我没有胡说!”云缚双手握拳,慢慢道,“我喜欢的是江姑娘。不是你,江岛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