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在朝尊崖留下来的人, 无一不是真正有大毅力,绝不会违反规矩的修者。
只不过,在到达朝尊崖之前,须得先翻过两座大山。
这两座山非常出名, 一曰大重山, 一曰小重山,即诗中所说的“大小重山”,据闻是重天阙建立道场时亲自命名,对他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具体是何意义, 世人俱不知晓。世人只知想上朝尊崖, 必要翻这两座山,如若不翻, 即使绕再远的路,从另外的方向登山,也只能在崖下打转,哪怕转到老死,也仍旧上不去。
好似这两座大小重山,给朝尊崖形成了天然的屏障,其坚韧牢固,连至尊都破不得。
和江晚楼一样,凌夜也来过朝尊崖。
甚至她连产出青天泪的天池在哪都知道。
是以此刻,她正要带郁欠欠翻过这大小重山,去朝尊崖上一探究竟,却是还未走到大重山脚,她忽然停下了,而后祭出断骨,一言不发地往前斩去。
“哗!”
仿佛镜面破裂,无数道涟漪在前方虚空中波荡开来,露出其后大重山的真正面目。
就见刚刚还是山清水秀,一派郁郁葱葱的大重山,在破开化象后,显露出来的是通体焦黑的山体,仿佛被天火灼烧过一般,空气中都散发着难闻的烧灼气味。
抬头看去,大重山上没有一棵树木,也没有一只动物,连江晚楼曾经玩笑似的刻了“到此一游”的在后来人看作是大重山标志的巨石都被生生削去一半,孤零零地立在一片焦土之中,荒凉极了。
凌夜还在看着,就听旁边传来一道略显熟悉的声音:“啧,我不就几个月没来,这是怎么了,老重干了什么坏事,居然就遭天打雷劈了?”
能亲切地称重天阙为老重的,只有江晚楼。
凌夜不由转头看了江晚楼一眼。
大半个月过去,他伤早好了,可瞧着还是病怏怏的样子,脸色白得不像活人。他整个人几乎是挂在云缚身上,由云缚撑着,才勉强站直,然凌夜瞧得清楚,根本是云缚半拖半抱,都快把他打横抱起来了,他才舍得动一动他那比金子还尊贵的脚,蜗牛似的往前挪动。
凌夜觉得他这么个样子简直没眼看,便收回目光,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江晚楼说:“刚来。”
凌夜问:“你知道重天阙出事?”
江晚楼:“算是吧。”他努努嘴,让云缚取出个东西递给她,又道,“你知道的,我和老重关系好,之前我五十大寿,软磨硬泡从他那里要来一滴青天泪当传家宝——别这么看我,传家宝啊,我自己都不舍得用,哪舍得给你啊——结果这两天发现传家宝变了颜色,我估摸着肯定是老重家里出了什么事,就挣扎着从病床上爬起来,赶着过来了。”
云缚递给凌夜的,是个手指粗细的小瓶子。
拨开瓶塞往里一看,白玉底部盛着个泪滴模样的物什,正是青天泪。
只是这滴青天泪并非苍穹那般的青色,而是呈现着与大重山别无一二的焦黑之色,散发出来的味道也一模一样,好似这滴青天泪也被天打雷劈一般,本有的灵气全丧失了。
可这滴青天泪远在云中岛,朝尊崖这里倘若真的天打雷劈,又如何能劈到千万里之外的这个瓶子?
更何况江晚楼说的天打雷劈全然胡扯,凌夜一眼就看出,分明是重天阙动手,才能造成大重山万物凋零草木不留的景象。
凌夜把瓶子还给云缚,问江晚楼:“这世上除了我们几个,还有人能让重天阙动手吗?”
江晚楼说:“谁几个,你,我,你相好?”
凌夜说:“嗯。”
江晚楼:“也就咱仨了吧……”他突然一顿,想起什么,摇头道,“不对,还有一个人。”
凌夜问:“谁?”
江晚楼没有立即回答。
他调整了一下表情,努力作高深莫测状,连声音都压得极低。
他说:“你听说过重光吗?”
……
凌夜以前说重天阙是他们四个里地位最高的,乃真正的位高权重,这话不是没道理的。
不管何人,在成为修者前,必当都先身处凡世,或为贵族之后,或为走卒之子。不过这端看喝孟婆汤之前被阎王爷判定要入哪个道投什么胎,才能有相应的出身,不是谁气运好,谁就是天潢贵胄,也不是谁气运差,谁就是天生的输家。
重天阙能成为如今的四尊之一,自然并非输家。
甚至他还是凡人时,他的家世可谓让所有人都莫不敢提,比天潢贵胄还要更加天潢贵胄。
彼时凡间有一王朝,曰大尊朝——一开始世人都说这就是朝尊崖里“朝尊”二字的由来——在任的帝王是个好帝王,呕心沥血,爱民如子,常常为政务废寝忘食,施行的种种政策律令更是把百姓放到最前头去考虑,可以说在他之前的帝王,没一个能做到这种程度。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帝王,看似颇得民心,也颇得众臣拥护,实则众臣在背地里对他的评价极差,他在坊间的风评也几可与史上那些著名的昏庸帝王相提并论。
概因他在这么勤勉之前,曾做过一件让天下人都为之诟病的事。
那件事是,在他登基的第二天,他就强迫了与他同父异母,从小一起长大的长公主。而后不顾万民反对,他强行册封长公主为后,又将她软禁起来,即便是最为私密的更衣,都有人贴身监管着长公主,免她轻生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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