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延不愿在这种时候与拓跋力卢争论“文明人”与“野蛮人”的不同,他冷哼了一声,眼不见为净,打算甩手出去随拓跋力卢在这里发病。
拓跋力卢反手拔出帐边的佩剑甩在萧延脚前挡住了他的去路,拓跋力卢讥讽地笑道:“你们南朝人不是最重视礼仪的吗,话还没有说完你这是要去哪啊?”
萧延喝下听见动静要带亲卫闯进来的蒋明,他冷眼看着拓跋力卢,凌冽的凤眼中带着杀意与危险:“我对你客气是因为你我利之所向是为相同,别挑战我的底线,你纵使武功盖世又如何,八万骁骑营,就你手下的那几个狼族武士,你觉得他们能替你从万军丛中杀出一条出路?”
拓跋力卢对萧延的威胁毫不在意,他抹着下唇歪头笑道:“别动怒啊,动怒只是在向敌人暴露你的气量狭小,八万骁骑营为我而动?呵,那你的大业也就随之不存了。”
萧延狭长的凤眼满是冷意。
拓跋力卢嗤笑道:“放心,谢世安一天不死,你我一天是同盟,若非如此,被逼出安京城的那一天我就已经动手杀你了。”
萧延:“那你到底要说什么?”
拓跋力卢手指在桌案上“北蛮狼军已入北潼关”的军报中点了点:“城池不是自己一个一个亲手打下来的总觉得有些不踏实,天天看这些军报越看越觉得不安,我来就是和你说一声,我打算今晚北上与狼军会合。”
萧延看着在鬼火中燃烧的军报微微皱眉,他其实不希望看到拓跋力卢与狼军会合,毕竟没有利爪的狼更好掌握。
拓跋力卢似乎看出了萧延的想法,他讽刺地笑道:“收起你心中的那点盘算,别让你我之间那点岌岌可危的联盟彻底瓦解,我来只是为了通知你,并不是要寻求你的意见。”
萧延冷哼了一声,拔出插在他面前的佩剑反手掷回挂在帐中的剑鞘中,“你手下的狼族勇士太显眼,你挑俩个带上,其他的要么留在这里要么与你分道而行,晚些时候我会让人将衣物和通行官牒给你送来。”
———
是夜,一行七八人骑马从骁骑营北营口出来,刚过山道口便分成四小队各自往不同道驰去,西行往中原而去的官道上,拓跋力卢骑马正往驿站赶去与萧延给他安排的西域商队会合。
深夜的官道漆黑且空无一人,四处皆是虫鸣和鸟叫声,多年走在刀尖上死里逃生的经验让拓跋力卢似有所感,他拉起缰绳,放慢马的脚步,右手压在腰间佩刀的刀鞘上,眼睛微眯,如同野狼捕猎之前一般戒备。
突然,官道旁的长亭四角亮起了灯笼,四盏迎客用的手绘墨灯将长亭照得灯火通明,烛光透过宣纸在散发出一圈圈暖黄色的光晕,摇曳的烛火让婆娑树影在长亭周围不断晃动,像是为迷路在黑夜中的旅人点亮的一抹通往黄泉之路的光,既诱惑又危险,即使知道不该前去却又难以抑制心中向光而行的本能。
拓跋力卢露出了一抹嘲讽性的笑容,他对着空无一人的黑夜扬声道:“怎么?谢世安这些年就培养出了你们这些废物,送个信都不敢当面递到我的手上?”
躲在树丛深处努力让自己的身影与漆黑树干合二为一的谢家护卫翻了一个白眼,他又不傻,当面送过去万一被随手咔嚓了怎么办,年纪轻轻又不是脑子不好,为什么活路不走偏要走死路。
拓跋力卢冷笑了一声,调转马头往长亭而去。
明亮的长亭中央,一把狼族银刀压着一封信放在石桌之上,银刀是当日拓跋力卢在安京城城门口被谢世安收缴去的佩刀,信上是谢世安的亲笔。
‘骤闻弟将离,愚兄心甚憾,弟远道来京实属不易,然近日朝事纷碌,未能得空共饮一杯实乃人生大憾,北疆与安京相隔千里,他日不知何时能够再见,若弟应允,明日亥时,愚兄愿备薄酒在此为拓跋兄送行。’
拓跋力卢拔出银刀,凛冽的吊眼映照在透亮的刀面上更显冰冷,他嘴角划过一丝阴鸷的笑,“告诉你家主子,明晚我会准时赴约。”
——
北山骁骑营,刚刚与都统蒋明商量完入京后续事宜的萧延一回到营帐就看见自己才送走的拓跋力卢坐在营中烛火照不到的阴暗处,烛火摇曳,拓跋力卢半张脸在明半张脸在暗宛若修罗,萧延挥下因为受惊而拔刀的蒋明和亲卫,深吸了一口气,压了一遍手指关节。
“你怎么又回来了?”
拓跋力卢一边擦拭银刀,一边将信递给了萧延。
萧延看完信后脸色微凝。
拓跋力卢:“放心,无人跟踪。”
萧延脸色缓和了几分,他皱眉道:“谢世安为什么会猜到你打算今夜北上与狼军会合?而且北上这么多条路,谢世安怎么知道你会选这条?”
“很明显,”拓跋力卢笑了笑,看着萧延的眼神露出一点讽刺,“如果不是你这里有人通风报信那就是他算的。”
萧延:“知道你在这里的人除了我和蒋明就剩几个亲卫,比起我这里有人通风报信,我更倾向是谢世安从那一伙要帮你北山的西域商人那里看出了端倪。”
拓跋力卢点点头:“有理。”
萧延看见拓跋力卢的神情淡定,不由有些奇怪,“我以为你会去找他们算账。”
拓跋力卢抬起头,银刀反射寒光映照在他脸上,宛若一尊嗜血杀神,他好笑地看着萧延,“现在算账岂不是有些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