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停有些慌。太多事情和上辈子知道的不一样,也许是上辈子听了太多的道听途说,很多东西都是假的,也许是因为他重活一次,做过的事再无伤大雅无足轻重,改变了开头,也就改变了结局。
上辈子的‘已知经验’,真的能派上用场,靠得住吗?他对‘已知’的自信,带来的真的是胜利和幸运?或许只是自以为是,螳臂当车,或许之后并不是成功的喜悦,而是既定的,更改不了甚至更大的灾难。
心脏怦怦直跳,掌心湿汗直冒,顾停紧紧抓着衣角,对自己产生了巨大的怀疑,不知接下来如何是好。
一列列士兵快步奔至,头前中年将领不断发出指令,列队或分开,往东或往西,带矛或带盾,大战一触即发,气氛紧绷又严肃,可没有一个人害怕,所有人目光都是坚韧强悍的,或许不久的将来,他们就会战死城头,可这一刻无畏,那一刻亦无悔,为了脚下的土地,什么都值得!
现场并不安静,士兵的脚步声,弓箭摩擦声,城外敌军的鼓声,每一样每一样都催人心颤,可奇迹的,顾停的心静了下来。
他不知道城下这位中年将领是谁,不知道这些士兵都是从何而来,可他知道,这是霍琰麾下。训练有素,井然有序。所有人都没有害怕,直面敌人尖刀,随时面临死亡的他们都没有害怕,他又为什么要怕?
结果再坏不过是和上辈子一样!
可他既然来了,就不会允许那么惨痛的事情发生,哪怕只能救下一个,也是赚了!
拍拍自己的脸,顾停目光开始坚定,他相信自己,也相信霍琰,这一次,绝不要死那么多人,拼了!
……
隐在风雪之中的破庙里,孟桢听到了鼓声。这个方向……莫不是九原有险!他腾的起身,跑到门口张望,可惜他已经走得太远,风雪也太大,他什么都看不到。
背上一暖,被盖了一件厚毛披风。火红的狐狸皮,那么厚,却又软又轻,盖在身上无比服帖,大大的围领簇拥着小脸,越发显的主人肤色白润,下巴精致。
孟策大手一伸,连人带披风抱回庙内,放在火堆旁:“别人的事,别人自会处理,这里风硬,你莫染了风寒。”
“可顾停不是别人……”
孟桢挣扎着把裹得严严实实的手伸出来,眼巴巴瞧着哥哥,大眼睛好像会说话。
孟策看一眼就明白了,眉头蹙起,面色严肃:“不许。”
“可是……”
“没有可是。”
孟桢慢慢的垂下头,没再说话。
之后气氛渐渐变的诡异,孟桢乖乖穿着红狐狸皮大氅,不再调皮,也不再闹脾气,很乖,很听话,孟策说什么就是什么,从不反抗,只是……不再和孟策说话了。
“怎么了?”孟策挑起孟桢下巴,强迫二人面对面,“生哥哥的气?”
孟桢垂眼,仍然不看哥哥:“没有。”
对自家弟弟再熟悉不过,孟策哼了一声:“说谎。”
孟桢抿唇,小脸绷得紧紧:“若是生气,也是生我自己的气,如果我能厉害一点……”
“小孩子家家,瞎发什么愁。”
孟策按了下弟弟圆脑瓜,长手一伸,又是把弟弟连披风一起抱起来:“走了。”
二人一骑,孟策把弟弟牢牢护在身前,重新没入风雪。
越来越远了。慢慢的,战鼓声也听不到了,可自己的心跳,血液从心脏泵出的声音,往日在一起时好朋友说过的话,不管走多久,还是听的到。
孟桢脸埋在毛茸茸的大氅里,一点都不冷,可心里空了一块。他小手攥住哥哥衣角,眼泪一点一点沁出来,洇湿了孟策前襟。
对不起,我是个卑鄙的人……
喉头腥甜,嘴角有血溢出,孟桢悄悄拿帕子擦了去,又把帕子藏藏好,不叫任何人看到。
再次停下休息的时候,孟桢昏昏沉沉,由着哥哥抱下马,找了个安静位置躺好,很快睡着。迷迷糊糊,尚在梦中时,他听到了哥哥的亲卫郑十一禀报的声音:“云中隘口张家似有异动……怕是九原城有险……”
再是哥哥问:“霍琰呢?”
郑十一:“尚在战中,回防不及,离的也太远,大约听不到……王爷,咱们要管么?”
孟策这次停顿的有点久,才面无表情道:“不是说封地有动静?哪里有空管别人家的事?”
郑十一:“是,西边蛮人部落已经动了,估计是知道王爷外出,想要趁虚而入。”
“打我姑藏主意,可是不怕死,”孟策声音阴森,“行了,你先下去吧,我两日内就会赶到,让家里兄弟们撑会儿。”
“是。”
孟策转身时,孟桢已经醒了。
他没哭,也没闹,只是抱着被子靠在墙角,眼眸非常非常安静:“顾停……是不是危险了?”
孟策把大氅拿过去,细细给弟弟披上:“九原的事,自有霍琰管。”
“可你刚才说,镇北王在外征战,来不及回防?”孟桢小手拽住了哥哥的袖子,紧紧的。
孟策心里叹了一声,摸了摸弟弟脑门:“别人地盘的事,我不好插手。”
孟桢嘴唇抿的紧紧,眼睛雾雾的,直直的:“那为什么不报个信?连这个都不行么?”
“你还小,不懂,”孟策看着弟弟的眼睛,“不是不报,是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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