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听到宫中的消息时正准备去看底下的人第七次的改良成品来着,闻讯他马上调转马头,没再往织造坊那边去,而是直接进宫求见嬴政。
扶苏没有见过赵太后,嬴政并不许赵太后接触宫嫔和他们这些儿女,因此就连前世,扶苏也只在听到赵太后死讯时留了点印象。
一路上他认真回忆了一下,赵太后前世是在赵国败亡后不久病逝的,仔细算一算,似乎确实该是今年没错。
看来许多事虽有改变,赵太后之死的时间却没太大变化。
嬴政曾禁止别人讨论当年雍城宫那场叛乱,扶苏后来却还是有所耳闻,对赵太后自然没什么感情,他只担心嬴政会不会受影响。
虽然从种种迹象来看,他父皇早已与赵太后恩断义绝,可人的感情是最莫测的,当年父皇到底曾和赵太后有过许多年相依为命的日子,说不定人没了,父皇又会想起过去的事。
扶苏忧心忡忡地进了宫,才刚让人去通传没一会,嬴政已经让人叫他进去了。
扶苏迈步入内,只见嬴政倚在坐榻上拿着本书在看,姿态仍和平时一样轻松自如。他一顿,上前喊了声“父王”。
嬴政搁下手里的书,稍稍坐正了些,斜睨他一眼,问道:“怎么了?”
扶苏原本琢磨了许多话,对上嬴政平静无波的双眼,一下子把话都咽了回去。他老老实实说自己听说赵太后病逝的消息,特地进宫来看看。
嬴政淡淡道:“你不必去看她。”他会好好把赵太后下葬,只是更多的他不可能给了。至于伤心难过,那更是不会的,当初她要联合外人杀他时,也没见她伤心难过过,他永远不可能是那种热脸贴人冷屁股的人。
要说惊讶,一开始听人来报时他确实有点,但要说痛苦难受那绝不可能。
“孩儿知道了。”扶苏乖乖应下,见嬴政眉宇间带着几分疲色,便自告奋勇要给嬴政揉揉脑袋放松精神消除疲劳。
嬴政也不拒绝,就势躺下让扶苏动手。
他让扶苏揉按了一会,不知不觉间竟睡了过去。
他这一觉睡得不算太踏实,断断续续地梦见许多事,父亲抛下他们自己回国、兄弟伙同赵人谋逆乱国、母子雍城宫中反目成仇,他时而身在邯郸、时而身在雍城,每到一处,身边的人都换了不少。
父子、母子、兄弟、师徒,无一人可信,无一人可靠!
嬴政霍然睁开眼,外面已是暮色四合。
他坐起身,看见扶苏正坐在塌前不远处的书案上看折子,显见是有人送来后被他命人搬到那边去的。
这小子,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
嬴政下榻舒展了一下筋骨,扶苏听到动静立即起身解释道:“父王睡得沉,有人送折子来我便让人放到这边了。我怕耽误事情,先帮父王把折子粗略地过一遍,只是看看,没有批复。”
要不是亲眼见了,他都不晓得嬴政每天要看这么多折子,这还只是一下午的份。
其实里头很多都不是特别要紧,但不看吧,又会错过一些消息,所以全得大致看看。刚才嬴政睡下后扶苏把折子按轻重缓急分了类,免得嬴政晚上还得点上蜡烛把它们全看完。
听伺候的人说,以前用底下人用竹简奏事时,嬴政一天得处理五石竹简,也就是得有五百多斤!
嬴政也知道扶苏不敢乱批复,拿起扶苏归过类的折子翻了翻,感觉分类分得还成,便没有说什么,只叫人送晚膳过来。
扶苏把自己已经将赵太后丧仪安排下去的事告诉嬴政。既然嬴政当年是为了不被人指着鼻子骂不孝才把赵太后接回宫,那么赵太后的丧事办起来遵循两个原则:一个是要体面,在别人看来面子上过得去;另一个是尽量不用嬴政操心,更不用嬴政怎么出面。
少府衙门统管王室诸事,他和族庶长又熟悉,自然可以牵头把事情给办了,不过办完还是得和嬴政说一声,免得嬴政觉得他们越俎代庖。
嬴政瞅了扶苏一眼,语气仍是淡淡的:“安排好了就行。”他虽恨过那个女人,但也没必要和个死人计较,她没养出个让她满意的孝顺儿子,他却把儿子养得不错。
这一点她就永远比不上他,至少他儿子还没过十岁生辰,已经知道事事为他分忧了。
赵太后刚死,不管是不是做样子,晚膳吃的都只是素菜,但素菜有素菜的做法,扶苏叫膳房调整了一下食谱,添了一些豆制品,膳房琢磨了一下午,把嫩嫩的豆腐给做了出来不说,还添了许多佐料做出了口味各异的素肉,虽不是肉食,吃着却有肉味,吃着也能补身体。
扶苏还是觉得他父皇工作量太大了!
嬴政瞧见一桌子新菜,又听扶苏说了一通“接下来得吃那么久的素怕父王累坏身体”之类的话,心里说不舒坦是假的。
要不怎么说他比赵姬养孩子养得好?要论孝顺,他这儿子天底下可没几个比得过的。
就是太傻了,别人一道诏书都能骗他去死。
嬴政夹了块白白嫩嫩的豆腐,只觉口感十分新鲜,经扶苏一介绍才晓得是豆子做的。豆子吃起来味道不怎么样,没想到经过几道工序这么一处理,倒成了这洁白鲜嫩的模样。
至于工序更加复杂的素肉,吃着就更稀奇了,明明是素菜,竟能吃出肉味来,而且滋味还很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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