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妙锦急慌慌端详了她家呦呦一番。
脸若芙蕖,眉如春黛,秋水为神,说是凌波仙子也毫不夸张,哪里有学堂那些嘴碎小姐口中狼狈不堪,羞于见人的模样,分明美艳更甚往昔!
呦呦要与太子退婚的事不知被谁传了去,如今上至燕京闺门,下至大街上的贩夫走卒,都对此事议论纷纷,而她虽心中忧虑,想要过府探望,可奈何中间出了与韩偓退婚的风波,被她爹禁足家中。
徐妙锦见呦呦此刻无半分颓废,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最是不会安慰人,生怕见到她家呦呦伤神的模样,笨嘴拙舌的,再将人弄哭了,一路上设想了多种安慰的言辞,好在现下看来全然用不上。
她抱住了谢娉婷,哭丧着脸说道:“呦呦,你不知我这些昏暗日子是怎么过的!不能与你团聚,简直要了我半条命去!”
谢娉婷听她抱怨,面上含笑,拥着人进了屋,唤玉锦道:“玉锦,上茶。”
玉锦在隔间应了声,却被徐妙锦拦住了。
“不必了,喝茶有什么意思呀?我今日可是带了宝贝来,早些日子托人自江南运回几坛子梨花春,好不容易摆脱韩偓这个浪荡子,我今天定要痛快畅饮三大白!”
徐妙锦说着,便让贴身的女使去马车上取酒。
谢娉婷闻言,远山黛眉微微一蹙,心里不住地担忧。
她因着退婚一事被罚跪祠堂,学堂已有两日未去,还不曾知晓徐妙锦要同韩偓退婚的事,此刻听闻,只怕妙锦是因为她那日胡诌的话才与韩偓退婚,那她岂不是铸下大错了?
谢娉婷握住她的手,杏眼含着自责,“妙锦,退婚那日我莽撞失言,说出的话尽不可信,你若为了我那无稽之谈而退婚,那真真是我的罪过了。”
徐妙锦噗嗤一笑,柳眉微扬,眉目生动,她调笑道:“呦呦,连太子这般龙章凤姿的人物你都舍得不要,我怎会信你看上了韩偓?更何况,就韩偓那样的浪荡子弟,压根配不上你!谁若愿意收了他,我日日焚香沐浴,佛祖面前替她祈福!”
谢娉婷见她言语中对韩偓极为嫌弃,倒是在心里替韩偓捏了一把汗。
韩偓对妙锦的真心,绝不是作假,从前世妙锦过世后他再未议亲,便可见一斑。
谢娉婷纳罕,“承恩侯世子到底做了何事,叫你这般厌他?”
徐妙锦闻言,柳眉一横,咬牙说道,“韩偓做的,那不是人能做出来的事!他夜逛青楼不止,还同那花魁说:世家女涩然无趣,不如春风馆里的姑娘知情识趣。这不就是在影射我么?呦呦你说,这我能忍么?他还以为,我们儿时两家父母许下的口头婚约能将我绑得死死的,我才不呢!若要嫁他,我不如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谢娉婷听她这话,反倒笑了,她瞧着面前人张牙舞爪、生机盎然的模样,心中欣慰,“他身为东宫属官,又是殿下的得力之人,免不得要办些不能宣之于口的差事,夜探青楼许是另有隐情,你可别将人一棒子打死了。”
徐妙锦听闻韩偓二字就脑壳生疼,她不愿去想那糟心人。
她柳眉舒张,望着谢娉婷道:“呦呦,你可不知道,你不在的日子里,学堂里倒是出了不少趣事,你可还记得之前一直针对你的李家女郎?她在学堂里尽传些不堪之语,话里话外言说太子殿下瞧不上你,早就想与你退婚,结果却被她兄长训斥,哭着回家去了。”
话至此,徐妙锦叹道:“我瞧着,那李惠虽然嘴碎可恶,但她兄长李延光还真同她不一样,是个光风霁月的人物,比韩偓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谢娉婷再次从旁人耳中听闻李延光三个字,心尖陡然生出一股异样,她面色白了几分,又惶惶想起在昌平伯府后院那段等死的日子。
东院又阴又暗,光明永远照不进去,在那里的日子仿佛漫长得没了尽头,丈夫的冷漠,婆母的不喜,小姑的刁难,都像是一把把尖锐的刀,日渐磨去她的棱角,也让她生出辜负那句“好好活着”的念头来。
父王头七,她将七尺白绫悬在梁上,只差一刻,便能前往地府与亲人团聚。
可李延光赶了来,他眉宇间隐着慌张,倒像是有多在乎她似的,下一刻他的言辞却让人如临寒冬,他说:
“你活着,我便保你家人无虞。”
她终于明了,他要的,仅仅只是让她活着而已——他自己无法解脱,也不愿她摆脱这人间阴沟。
徐妙锦见她一副失了神的模样,又想起来呦呦才从风波里抽出身来,她很不该再提起外间蜚语,叫呦呦烦扰,心里有些恼了自己,恨不能将那些话收回来。
话正到此时,徐妙锦的女使便提了一坛酒来。
酒水尚未开封,便已觉暗香浮动,醉人三分。
徐妙锦揭过之前的话题,动作娴熟地将酒封起开,倒了一樽递与谢娉婷,自己却倒了一海碗,“可不是我小气,我是怕回头你一杯倒了,我就没人品酒了。”
谢娉婷倒是被她这话说得羞愧,她脸色微红,举起酒樽,一饮而尽。
她评道:“这梨花春的确是难得的好酒,色呈浅绿,所谓倾如竹叶盈樽绿,酒质醇厚,香飘一屋,能饮此酒,实是人间一乐事。”
徐妙锦目瞪口呆,噎着一嘴美酒,差点呛出声来。
她明明记得,呦呦的酒量便是一杯倒,难道与呦呦相别三日,真是要刮目相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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