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打听过,徐家小娘子定然也要下场,他要同她好好解释,那日夜探青楼,皆是因公办事,逢场作戏。
韩偓默默仰头望了眼日头,满怀希冀地对着周怀禛道:“殿下,咱们该启程了。”
周怀禛将长*枪扔到他手中,淡淡道:“孤去寝殿更衣,你且候着。”话罢朝内殿去了。
韩偓慌慌接过长*枪,好心提点了一句:“殿下,您好好挑挑衣裳,莫要在场上吓着姑娘。”
周怀禛听他言语,不由皱了皱眉头。
他脑海里翻过韩偓的穿着,大多玉白色,浅蓝等明亮的色彩,心里不由咯噔一声。
莫非呦呦喜欢浅淡色彩的衣衫?
他习惯赤色,暗黑之色,不过因着这些色彩瞧着稳重,符合身份,却不想,原来这些却都是些不讨她喜欢的色彩。
这个念头只出现一瞬,便被他按捺下去。
呦呦已经言明要与他退婚,即便他穿得再俊朗,恐怕她也视若无睹。
周怀禛眉眼一肃,心里定了定,又恢复了往日的睿智。
寝殿里,内侍按着太子往日的穿着喜好摆了三套新制的服饰,却见太子剑眉紧皱,瞧着不甚满意。
内侍冷汗暗流,慌忙俯身道:“殿下,可是出了什么差错?”
周怀禛抬眼望着内侍,犹疑问道:“可还有……浅淡些的色彩?”
内侍面上一喜,道:“有有有!”
从前太子殿下偏爱朱色、绛紫、深黑这样的深色,尚衣监按照规制纺出许多明色衣衫,尽数压在箱底,说一声用,自然是即刻便能用的。
周怀禛抉择再三,还是选了件茶白的骑马服换上了。
内侍看直了眼,一时说不出话来。
周怀禛见他神色有异,心里着实没底,皱眉问道:“如何?”
内侍缓过神来,笑出了眼纹,道:“老奴许久没见殿下穿这样的颜色了,真是谦谦君子,文气十足呢。”
他在宫里伺候这么多年,瞧着太子从一丁点长成七尺男儿,瞧着他从活泼调皮变得庄谨持重,旁人都只道太子权势在身,惹人艳羡,却不知,殿下背后要舍弃多少珍贵之物,从穿着到言行,无一不是经过深思熟虑,又几时能像现在这般模样,任着自己的性子行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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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以钟山作界,往北是峰峦起伏,往南是平野广袤,镇国公奉上谕修葺的击鞠场,便在这广袤平野上,从高处望去,真真是平望如坻,下看如镜。
此刻场上红旗咧咧,鼓声阵阵,威风八面的守门将立在两处球门前,七宝球被场上的公子打得流星飞蹿,人喊马嘶的声音自场上传来,到了精彩处,人的眼眸仿佛尽被那彩球吸了去,不知谁带头叫得一声“好”,底下便冒出雷鸣般的掌声来。
马场前的官道上俱是各家停着的翠帷马车,穿着春衫的小姐夫人们自成一景,香衣软鬓,一派繁华。
出门时,两个姑娘闹着要坐一辆车,恰巧虞氏与戚氏也欲闲聊琐事,便答允了。
到了击鞠之地,戚氏怕女儿乱窜,坏了规矩,掀了车帘喊道:“妙锦,别到处乱蹿,到宾席上寻个位置坐,听见了没?!”
徐妙锦斯斯文文掀了车帘,细声道:“知道了,母亲。”
瞧着戚氏满意地点了头,下一瞬徐妙锦便将脸转回马车内,扮了个鬼脸,大笑着说道:“呦呦,今日旗开得胜!”
谢娉婷杏眼笑成了月牙,说道:“我在底下给你喝彩!”
徐妙锦脸上笑容一顿,凑近呦呦,可怜巴巴地说道:“呦呦,我昨晚寻思了一夜,幼时太子殿下说你打马球的模样丑,约摸是醋了!他不愿旁人瞧见你好看的样子,并不是真嫌你的模样丑,所以,呦呦放心大胆地上场吧!”
谢娉婷被她这话说得一愣,猛然忆起昨日自己饮酒醉了,浑然不记得醉酒后同妙锦说了什么,她神色紧张起来,问道:“我……我昨日还说了什么?”
徐妙锦坏坏一笑,托腮道:“呦呦昨天说……行止哥哥!”
谢娉婷捂住了面前人的嘴,说道:“好了好了,你可别胡言乱语了!”
转瞬又蹙了蹙黛眉,心中疑惑自己是否真的叫出声了,她咬住唇,小心问道:“真的吗?”
徐妙锦拍着胸脯,笑得灿烂,“你什么时候见我骗过你?”
谢娉婷芙蓉面上顿生懊恼之色。
果然饮酒误事,这都是多遥远的事了?她清醒时候都未必记得住的往事,饮了酒反倒翻个儿似的往外滚。
玉团在外头将杌凳搁置在地上,笑道:“郡主快下车吧,外头正热闹着呢。”
谢娉婷踩着杌凳下了马车,正要往宾席上去,却见底下马场里横空出来一名白袍男子,马上纵驰,鞠杖在他手里仿佛活了一般,他于马上侧身而立,一下便将七彩球击到对方的球囊里,人群里忽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来。
徐妙锦也跟着欢呼了一声,喜笑颜开道:“那便是李惠的兄长李延光了,他才来学堂没几日,谭学究就夸过他无数次了,说他惠施多方,其书五车,有机辩之才。”
谢娉婷垂眸,露出一抹几乎瞧不出的淡笑来,轻声问道:“是么?”
话至此间,那人仿佛察觉到什么,他自马场向上望,只见两位年轻姑娘正朝客席走去。
他微微皱眉,并未理会,策马回了赛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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