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屋内只剩三个人,一下倒寂静起来,虞氏放下手中的活计,朝着老夫人处去了,她瞧了一眼乖乖巧巧的女儿,笑着说道:“母亲,媳妇想同您说件事。”
谢老夫人鲜少瞧见虞氏如此犹疑的模样,她道:“又不是外人,有话直说。”
虞氏微微一笑,说道:“媳妇想试试将王府的中馈,交于呦呦打理。”
谢老夫人先是怔愣了一瞬,随即又朗声笑了笑,她苍老的面颊上露出一抹赞同来,说道:“呦呦明年就及笄了,寻常世家,女孩儿十二三岁就要教着这些了,咱们家这已经算是晚了,我哪里还有不同意的道理?”
老太太虽然这样说了,虞氏仍然添了一句,“呦呦还什么都不懂,媳妇会谨慎些,慢慢放手。”
虞氏之前并未同女儿说过这番话,是以谢娉婷听闻这个消息还是愣了神,她芙蓉面上露出一抹不自信,站起来对着虞氏说道:“母妃,祖母,王府中馈事关重大,我怕自己做不好,不若先从桃源居开始?”
谢老太太闻言,摇头道:“你那个小院子还有什么难的?左右不过几个人,每月数着些月例银子罢了,实在没什么好耽搁的,你母妃说的有道理,若要学着掌管中馈,眼光就要放长远了,只盯着一方宅院是远远不够的。”
余下的话,她还没说。
将来呦呦嫁入东宫,掌管的事物只会比王府更复杂,更何况,太子需要的,不仅仅是一个会管理内宅的女子,而是能共同进退,目光长远的太子妃。
谢娉婷闻言,面上有些犹豫,她迟疑了一番,还是说道:“那孙女儿试试。”
前世她娇纵任性,只要是不喜欢的,一概碰都不碰,嫁人之后,婆母本就不喜她,也没打算将中馈交给她打理,因此终极两世,她于打理中馈上,实在是一点儿经验也没有。
她垂首,想起上辈子她死前,殿下带着兵马围剿伯府,又入宫掌控大局,养兵养马,都需要大量钱财,倘若她能替殿下打理好中馈,不也能替殿下分忧吗?
思及此处,她的面上飘过一丝坚定,杏眼里雾色消散,说道:“祖母,我会好好学的。”
谢老太太喝了口茶,她鲜少瞧见孙女这样认真的模样,不由笑出了声,连连道:“好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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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即将到来的春闱,东宫比往日更为忙碌一些。
周怀禛翻了翻卷宗,将本届举子的出身来历,大概都过了一遍,不过半晌,他便皱起了眉头。
这些举子背后,大多都已经有了靠山,有的出身世家,有的师承当朝高官,身家清白又是寒门出身的,实在是少之又少。
韩偓瞧见太子殿下的模样,便知晓殿下心中又在想什么,他轻咳一声,说道:“殿下,这份名录您都瞧了三遍了,也该歇歇了。”
“臣也看了一遍,在背后扶持这些举子的人,不外乎是赵贵妃的父亲右相赵林,您的外祖父沈宰辅,还兼之,左相大人贺洵,其他大小官员自然也是有些人脉的,但都不及这三位大人门生众多,陛下想要任用的人,多半是在这三位的门下了。”
这三位之中,只有左相大人向来深居简出,保持中立,从不参与夺权一事。
周怀禛眉目冷清,瞥了韩偓一眼,淡淡说道:“也不尽然。孤猜测,父皇有了前车之鉴,大约再也不会随意扶持世家子弟,他若要选择,一定是无依无靠,唯独赖着他才能飞黄腾达的人。”
右相赵林当年也是世家子弟,因为崇元帝初登基,先皇又去的及,并未留下可信赖的辅臣,便只能任用当时已经在官场上崭露头角的赵林,以至于放权太过,如今折子递到皇帝手边,倒要先经赵林之手。
他观父皇之举动,大抵也是对赵林起了忌惮之心的,不过这点生分,根本抵不过对他外祖父沈宰辅沈重的猜忌,两边都不是靠得住的人,如今父王自然想要再扶持一位新臣出来,三权鼎立,才可平稳朝堂。
此刻他心中对于父皇定的人选已然有了定数,不由挑眉问道:“你猜猜,孤的父皇看中了谁?”
韩偓嘿嘿一笑,摸了摸后脑勺,“大抵就是李家那位了吧。”
自从昌平侯贪墨被惩治,侯府被降为伯府,一晃已过去了许多年,摇摇欲坠的伯府,急需靠科举振兴家族的世子,不正是陛下此刻最想要的棋子吗?
周怀禛眉目微舒,他站起身来,瞧着东宫屋檐上振翅欲飞的压角兽,淡淡说道:“机遇就在眼前,能不能抓得住,还要看他是否有这个能耐了。”
韩偓微微一愣,他惊奇问道:“殿下,您不拦着吗?”
倘若李家那位真能做个新臣,那便意味着,必定要在赵林和沈宰辅之间分一杯羹,那殿下岂不是要受影响了?
周怀禛剑眉微蹙,冷声说道:“何必拦着,这恰巧是一次极好的机会。”
没有哪个能臣可以忍受帝王分给自己的信任和看重打了折扣,一旦他生了嫉妒的心思,就会不自觉地排斥另一位臣子,这样的举动,无疑是在消磨帝王的信任与耐心,这便是自古以来君臣关系倾颓的开始。
韩偓自然想明白了其中关巧,眼瞧着落日西斜,他想起自己同徐妙锦的约定,不由愧疚地对着周怀禛说道:“殿下,明日皇后娘娘办了花宴,妙锦答应了帮微臣挑选新衣的,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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