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府早已一片空荡荡,也唯有地窖里还存着些老侯爷在时贮藏的酒水,李老夫人闲闷之时,倒也只有饮酒才能让她忘记后半生这一片狼藉。
桌上照例放着老侯爷的牌位,又不知从哪里寻来的香炉,熏烟袅袅,倒也像是个悼念的模样。
胡婆子心中有说不出的怪异,据她所知,老侯爷生前同老夫人的关系并不是多么融洽,如今老夫人倒追念起亡夫了。
但这终究是主人家的事,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胡婆子心中早就有底了,她面上挂着得体的笑容,俯身道:“老夫人,如今府里的用度已经捉襟见肘了,老奴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可如何是好?”
李老夫人哪里不知道伯府的底细,正因为知道,她才更沉浸于饮酒消愁,前半辈子她有花不完的金银财宝,有令人艳羡的姻缘,如今到头来,竟全是一场空,这叫她无法接受。
她叹了口气,说道:“该变卖的早就变卖了,那群人也将伯府搬空了,如今府里一分余钱都没有,我又有什么主意?不过是混日子罢了。”
话罢,她又饮了一口酒,年过半百的妇人,竟然又在亡夫的牌位前嚎啕起来。
胡婆子心中既是怜悯,又是无奈,她上前抚着老夫人的背脊,忽然生了一个主意,说道:“老夫人,奴婢倒有个主意,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老夫人止住啼哭,惶然问道:“你有什么主意说来就是,左右到了这般光景,我是再也没法子了。”
胡婆子道:“老夫人,眼下府中还存着不少的酒水,都是老侯爷珍藏的,年头并不短,倘若拿到外头去卖了,也是一处进项,若能卖个高些的价钱,说不得咱们还能将铺子盘回一个来,仔细经营,东山再起也尚未可知啊。”
李老夫人听着这意见,也觉得很有道理,可想到人手,又不禁犯了愁,“你说的是有道理,可但凡做生意,没有些人脉关系哪里行得通?”
胡婆子听了,忙拍着胸脯道:“这您就放心,老奴家的那位就同一位酒楼的采买相熟,这事老夫人便放心吧。”
李老夫人点了点头,也并未有多大的惊喜,她只是问道:“你可知晓世子去哪了?”
这些日子,儿子早晚安都未请过,整日里找不到人,也不知是去了哪里。
胡婆子微微一愣,犹疑道:“世子去了西郊别院。”
这个月已经是第三回 了,那西郊别院,早在老侯爷在时便转手卖给了武安王府,也不知世子整日去那里做什么。
第43章
谢娉婷没想到,母妃如此雷厉风行,那日才回禀过祖母接掌中馈的事,等回了居所母妃便将王府的账本和册子尽数交给了她,玉梨姑姑亲自送来,特意嘱咐她不必过于心急,可细细将账本与册子看完再做打算。
家中财务到底如何,谢娉婷之前并不知晓,她瞧过厚厚的账本,这才惊觉,王府其实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荣华富贵。
大抵与本朝重农抑商有关,又兼之官家明文规定,在朝为官者不得借职位之便谋取私利,因此许多盈利高的产业便无法涉足,王府名录下赚钱的进项,大多是官家赏赐的田产,各类首饰,衣衫,胭脂水粉,酒水铺子,多半赚的是女子的钱,像是粮食,铁铺,与政局相关的产业,便极少涉及。
且从册子上看,亏空的铺子不在少数,谢娉婷初初接到这些账本,简直无从下手,在她的印象中,母妃精明能干,又怎会放着这几个亏空的铺子不处理呢?
她心中想不明白,索性就打算,去瞧瞧这几个铺子到底是什么情况。
玉锦心疼主子,不大一会儿便进进出出两趟,端茶送水,生怕她累着了。
谢娉婷瞧见她慌张的模样,心中不由觉得好笑,说道:“我不过是看了一两个时辰的账本,哪里需要你这样仔细的照料。”
玉锦笑了笑,说道:“奴婢从没见过郡主这样用功的模样。”
但玉锦知道,郡主自小就极为聪慧,万事只有她不想做的,没有她做不到的。
谢娉婷闻言,倒是微微怔愣。
她的确与从前大不相同了,但重来一世,大抵就是要弥补上辈子的缺憾,自从父王被派去赈灾,她提心吊胆,前世抄家的种种场景浮现于眼前,间接地让她开始明白,宠她爱她的亲人,终有一日也会老去,她们并不能护着她一辈子。
她要竭尽所能,让自己强大起来,最起码当灾难来临的时候,她能坦然应对,而不是做一个拖油瓶。
她面上露出柔和的笑容,揉了揉微微有些酸痛的肩膀,瞧了一眼菱花窗外明媚的春光,说道:“这要紧的账本都瞧完了,眼下也该去铺子里掌掌眼,母妃什么都没说,大抵是想让我自己去弄明白的。”
话到此间,外头玉团忽然打了帘笼进来,她面上一团喜气,说道:“郡主,徐姑娘来了。”
这厢才说完话,一个穿着娇绿缎裙的姑娘便进来了。
正是徐妙锦。
她想起方才韩偓的嘱托,面上的笑意差点绷不住,她努力忍住了笑,正经道:“呦呦,你在做什么?这两日闲来闷在家中,实在无聊,不如咱们出去逛逛?”
谢娉婷将身侧的位置空出来,待两个姑娘坐在一起,她才指着摞得高高的账本说道:“母妃让我学着处理府中的中馈,这才刚看完一册账本,我正打算出去瞧瞧铺子,可巧你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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