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铺子还有几个老客源,但铺子里的布料进得多,出的少,堆积的料子渐渐都过了时候,他们只要时兴的布料,这才一日不如一日。”
谢娉婷掂量着从老妈妈嘴里说出的话,她杏眼里闪过一抹笑意,“陈妈妈这话说得合情合理,只是我仔细瞧过今两年的账目,第一次进货不过一百五十匹,即便是全部积压卖不出去,剩下的本钱也够铺子改卖寻常百姓可用的麻、绨、绫、纺。”
她顿了顿,又轻声说道:“可是陈妈妈没有,依旧进的是绫罗绸缎,若只是如此倒还罢了,我方才初初数了数,铺子里存着的布料,同账本上的差远了,剩下的又去了哪里呢?”
陈妈妈已是冷汗直流,她不断用帕子擦着额头,结巴道:“那……那是去年夏天着了一场火,损毁了……”
谢娉婷淡淡瞥了她一眼,紧接着问道:“既是损毁了,为何不记录在册?也未曾禀报王妃?”
陈妈妈被她问得接不上话,眼珠子转了转,只道:“当时事发突然,也忘了记下,只是口头上禀报过王妃,王府事忙,恐怕王妃也不记得此事了。”
反正当初她的确去了王府,见了王妃身边的玉梨,有没有禀报过,还不是她一张嘴的事?
更何况,她是老太太身边出来的人,郡主总要顾及一个“孝”字,不能随意打发了她。
想到此处,陈妈妈也逐渐定下心来。
谢娉婷只笑不语,话到此时,外间忽然传来一声抱怨,“今日的手气怎么这么差,才五六把便输光了!慧娘,给我倒杯茶来。”
陈妈妈脸上浮出一抹尴尬,她见丈夫走进来,不由迎上去低声道:“郡主来查账了,你还不快去应付!”
进屋的那人脸色一变,到底还是走上前去行礼道:“奴才见过郡主。”
谢娉婷对眼前这人有些印象,上辈子这个鲁七,是二叔谢殚身边的人,颇受二叔重用,平日里二叔但凡去哪里,都要带着鲁七。
只是这辈子,二叔还未见同这个鲁七有什么亲密的来往。
谢娉婷听他方才的话,便知晓这人是个好赌的,恐怕铺子里少的这些钱,大多都进了赌场,又或者,鲁七也只是替别人卖命的。
鲁七见主子迟迟不发话,也丝毫不见慌张,他憨憨笑道:“不知郡主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谢娉婷目光忽忽落在他腰间的玉佩上,不由愣了一瞬,她醒过神来,笑道:“不过是过来瞧瞧铺子如何,王妃既然将铺子交给了我,日后如何经营,全听我的吩咐即可。”
鲁七面上并未出现任何吃惊的神色,他连连点头道:“既然如此,鲁七全凭郡主吩咐。”
谢娉婷颔首,她道:“等明日,这些绸缎全部降价出售,低于原来三成,余下的银钱,用来进麻、绨、绫、纺,过往亏空,我暂且不论,只是鲁掌柜该知道这铺子内情如何。”
谢娉婷站起身来,芙蓉面上多了一分冷淡,“鲁掌柜多费心了。”
鲁七哪里听不出她话中的敲打,他点头道:“哪里哪里,应该的。”
等瞧见人出了铺子,陈妈妈才皱眉道:“你怎么又去赌了?这下那小郡主更要怀疑账对不上是你赌博的缘故了!”
鲁七冷冷看了她一眼,啐道:“蠢货,倘若我不揽下这事,难道要推到二爷身上?回头二爷还会把这么有油水的差事交给咱们?”
陈妈妈被他训斥得一愣一愣地,一时也瘪嘴不肯开口了。
谢娉婷出了铺子的门,身边小四才问道:“郡主,为何方才不直接让小四拿了那两个不忠的奴才?”
在小四看来,鲁七夫妇定然是将那绸缎卖出去了,却伪造了假账,让铺子亏空,实则银子全进了这两个奴才的腰包。
这样不忠的奴才,郡主为何还要客气留着他们?
谢娉婷看了她一眼,笑道:“方才我瞧见鲁七腰间的玉佩了,双鱼玉佩,原先是二叔的物件。”
鲁七是二叔的人,陈妈妈又跟了祖母十几年,她不可能一声不吭将两人齐齐处置了。
她开始明白,母妃为何要将这几间亏空的铺子交给她处理了,大抵是因为,这几间铺子掺杂着二房与祖母的人,太过敏感,母妃身为长媳,倘若严惩,难免有揽权不善之嫌。
可交给她解决便不同了,她只是学着接掌中馈,即便是严苛些,旁人也只会以为她初初上任,没有经验,因此这事交给她来做,最适合不过。
小四闻言愣住了,她疑惑道:“那亏空的银子就这么算了?”
谢娉婷摇摇头,“怎么会就这么算了,只是还没到时候,就怕那些银子的去处,并不只是赌场。”
更多的,应当在二叔手里。
再回想一遍鲁七的举动,他很可能早就瞧见了她的轿辇,因此急急应对,故意鲁莽暴露出自己去了赌场,好替身后之人遮掩,倘若没有那块玉佩,她还真就进了圈套。
二叔谢殚,身为按察司正五品佥事,俸禄虽有限,可是公中每月贴补的并不少,二叔又有什么难处,要背后控着这几间铺子赚钱呢?
谢娉婷眉头微蹙,她上了轿辇,正打算往回府的路上去,却从车帘里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同一个穿着锦衣的中年男人说着话。
她忙道:“停一停。”
那不是二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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