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元帝咳嗽了两声,用手捂了嘴,他身为帝王,继位多年,从没有敢忤逆他,也只有这个儿子,三番五次挑战他的权威。
心里说不生气,是假的。
可自从那日皇后替他诊治,他这几日总是做梦。
他梦到了许多往事,许多不堪回首,现在想起来心中有些酸痛的往事。
那时太子不过三岁,夜间发热,皇后急得眼中带泪,她派人去太医院请太医,可巧那日祀儿也生了病,他心中着急,便让太医院当值的人都去了翊坤宫。
记忆中,那是皇后第一次发了那样大的脾气,她当着满翊坤宫人的面同他争吵,一分情面也没给他留。
他那时年轻气盛,抛不下帝王的颜面,不愿在众人面前失了威严,当场便下旨将皇后禁足了。
也是自那时起,皇后对他越来越冷淡。
连带着,太子也是如此。
太子三四岁时,还十分依赖他,只是他登基不久,国事繁忙,常常十天半个月才见一回。
随着与皇后的关系越来越冷淡,禛儿也越来越不愿亲近他。
到了今日,父子两人说话,已经到了句句猜忌,字字斟酌的地步。
崇元帝盯着儿子,哑声问道:“你不喜赵淑,还可以选别人,一正妃两侧妃,是历来的规矩。”
周怀禛眼底有些冰凉,他并不去看帝王已经有些不愉快的神色,只是淡淡说道:“除了呦呦,儿臣不会再娶其他人。”
崇元帝愣了一瞬,他被儿子这个想法震得不轻,又咳嗽起来,“你可知道,你的婚事并不能只循着自己的心意来,侧妃背后的家族,将来都是你的助力。”
周怀禛倒是意外帝王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来,听着像是真的在为他谋划,他望了一眼龙榻上的男人,这个在他幼时能够顶天立地的男人,此刻已经露出老态,佝偻了身躯。
周怀禛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这一次,也没像往常那样言辞犀利,只是说道:“儿臣不需要那样的助力,太*祖父在时,后宫也只有太祖母一人,大燕依旧拓宽疆土,繁荣昌盛。”
剩下的话,他还没说完。
在他的记忆中,母后因为这后宫的女人,不知受了多少委屈,流了多少泪,才能像今天这样波澜不惊,雷打不动,成为一个端庄大气的皇后。
他不愿他的小姑娘,将来同母后一样受那样多的委屈,他既决定娶她,便不会让她受任何的苦楚。
倘若连护住自己女人的本事都没有,又有何颜面统领众臣,安立于朝堂之上。
崇元帝如何也猜不到儿子的心思,他只想着,等太子将来亲政了,自然会知晓操纵朝堂,肃清内政有多么不容易。
更何况,武安王在军中威望甚高,将来太子登基,太子妃的娘家太过强大,并不是个好兆头。
崇元帝将太子的选择归结为,太子还是年轻,不知衡量轻重。
他心中这样想着,自然也就不再强迫太子,只等太子知道了难处,自己后悔去。
可是将赵淑许配给太子一事,他的确早就同贵妃说好了的,答应女人的事情做不到,的确有些丢份。
崇元帝想了想,便也只能在心底作罢,回头再从朝中找个合适的青年才俊,配了赵淑,也不算是辱没了赵家的门楣。
不谈国事也不谈私事,此刻父子两人又尴尬起来,好在这时,元喜进来通报了:
“陛下,太子殿下,二皇子殿下已经到了奉天殿外,是否召见?”
崇元帝眼底一下亮堂起来,他将身板子坐得直了些,说道:“快请进来。”
与太子相比,祀儿在他膝下承欢的时候更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祀儿让他真正体会到了做父亲的快乐。
周怀禛没有错过帝王前后情绪的转换,少年时他遇见这样的场景,还会伤心难过,但到了此刻,他竟然已经毫无感觉。
他需要父皇的时刻,已经过去了,永远地过去了。
他冷眼看着一身白衣,消瘦虚弱的二弟从殿外走来,一步跪倒在父皇面前,两人执手凝噎,共叙父子之情。
仿佛他此刻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周怀祀心中其实极为忐忑,他自几年前封靖王,前往封地,一年便只有年节时候才回京,不像从前那样可以随意见到父皇。
周怀祀也害怕,父皇会与自己生疏,如果这样的话,他连唯一的筹码都失去了。
于是此刻他将心中原本只有五分的悲伤,演出了十一分,痛哭流涕,不在话下。
天家的情分,从来都不是单纯靠着血缘维系的,譬如此刻,得多加点眼泪,多营造些悲伤的氛围。
当周怀祀看见崇元帝眼角的眼泪时,他才放下心来。
看来,父皇没有忘记他,父皇依旧宠爱他。
父子两人又默默抹了一把眼泪,这才安静下来。
周怀禛瞧着眼前父子情深的场面,不由笑了笑。
这笑让周怀祀心里一梗,他像是才看见太子在面前似的,即便心中再不情愿,他也只能行礼,近乎屈辱地说道:“见过太子殿下。”
他还没忘记这位皇兄到充州赈灾时所做的事。
因为太子,荆州交州两地的知州都不像从前那样对他有求必应,反而生出了脚踏两只船的心思。
他在充州屯兵,需要大量精铁,原本这些精铁都靠荆州提供,可自从太子用了计谋诈出他存着的粮草,送到荆州交州后,荆州知州黄立就对他阴奉阳违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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