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最后,她在一家人的注视下登上了舆车,王府门前已经挂了两个红红的刺绣灯笼,她掀开舆车上的两层纱幔,依依不舍地瞧着昏黄的街头,瞧着那些在她生命中最鲜活的、最重要的亲人于长街尽头默默守候着,谢容淮小小的身影,站在祖母身旁,依旧朝她招着手。
她的眼眶逐渐湿润了。
但此刻的泪水,已经不同于上一世抄家前,她同哥哥惜别的眼泪了。
周怀禛见她泪眼盈盈,不禁蹙了眉,他拿了帕子,擦去小姑娘眼角的泪水,沉声道:“别哭了,以后想家,孤同你一起回来。”
谢娉婷抽了抽鼻子,主动靠在他怀中,她揽住他的腰身,带着鼻音说道:“殿下,你真好,我刚没有难过,是觉得自己太有福气了。”
她仰首看着他,眼中满是笑意,像是装了冬夜里最璀璨的星子,亮晶晶的。
周怀禛眼眸微沉,他俯身亲了亲小姑娘的唇,低哑道:“孤也想沾一沾呦呦的福气。”
恰在此时,两只小狐狸“呜呜”叫了起来。
谢娉婷脸色一红,她从他怀里钻出来,小白狐呦呦便跳上了她的膝盖,她抱住小狐狸,瞧着身侧男人黑沉着的脸色,不由心虚地说道:“殿下,呦呦它想我了。”
小白狐蹭了蹭谢娉婷白嫩的手腕,得意似的“呜”了一声。
周怀禛瞧着它,面色微冷,对着一旁蹲着的小黑狐说道:“你怎么不管管你娘子?”
小黑狐高冷典雅,歪着头看他,眼神似乎在说:你怎么不管管你媳妇?
谢娉婷瞧着一人一狐无声的对峙,不由抿唇笑了笑,恰巧此时到了东宫门前,内侍们在外头停了舆车,谢娉婷便抱着小白狐下去了。
周怀颇有些嫌弃地看了一眼小黑狐,为了跟他的呦呦配成一对,他还强忍着将小黑狐抱在怀中。
于是东宫众人便瞧见,太子和太子妃抱了一对儿狐狸,两人两狐含情脉脉地入了内侍。
周怀禛歇了没一会儿,前头便有奏报,他心知应当是赵长卿那头有了消息,赵家谋逆的物证该到手了。
他瞧着同小狐狸玩得正欢的小姑娘,蹙眉嘱咐道:“呦呦,孤今夜可能要回来的晚些,要按时用膳,不必等孤,听见了吗?”
谢娉婷乖乖巧巧地点了头,她起身替他抚平了衣衫上的褶皱,又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落下清浅一吻,红着脸说道:“听见了。”
周怀禛的眼神暗了暗,他喉结微动,终究还是为她驻足,他长臂一揽,将她卷入怀中,俯身捉住了她娇艳欲滴的唇,长驱直入,相互纠缠,一吻毕,他衔住她的耳垂,轻轻咬了一下,低哑道:“呦呦真是个小坏蛋。”
谢娉婷只觉得有一股酥酥的,麻麻的感觉自耳畔传到全身,她红了面庞,推开他,水盈盈的眸子瞪了他一眼,嘟囔道:“殿下是大坏蛋。”
周怀禛摸了摸尚且温热的唇,他低沉笑了笑,摸了摸她柔软的发髻,不再逗弄她,径直往崇明殿去了。
*
到了十月中旬,虎威将军姜怀伟自西北回信至东宫,且派亲军秘密上奏至帝王案前,奏报中阐明大燕内有奸人,通敌叛国,奏疏言辞犀利,直指充州靖王心怀不轨,企图谋发。
崇元帝接到这封密奏后,面露茫然,他只是问了大总管元喜一句:“靖王……是谁?”
元喜心尖一颤,几乎不敢说话。
帝王自八月份时,记忆便大不如前,起初,他只以为陛下为赵贵妃薨逝一事所伤,便没放在心上,况且也有太医前来为陛下医治,只说思虑过重,休养一段时间即可大好,但瞧着陛下如今的模样,竟然连靖王殿下都不记得了……
这该如何是好。
元喜抹了抹额头上的汗,低声道:“陛下,靖王殿下是您的第二子。”
崇元帝拍了拍脑袋,过了半晌,他才从记忆中寻出一点关于二子的记忆来,他心中惶然,喃喃道:“祀儿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他从前是个多乖巧的孩子,每每有了好东西,总会拿在手里,屁颠屁颠地过来寻朕……”
元喜额上逐渐生了冷汗,他忍住没告诉帝王,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小时候的靖王殿下同现在的靖王殿下,已是天壤之别。
崇元帝说了一半就停下了,他到底还留着些帝王的智慧,知道此事严重,因此索性说道:“请沈宰辅过来商议此事。”
元喜应了一声,便带着内侍,匆匆去宰辅的府邸宣人去了。
帝王召见,沈重并不意外,他从容地入了大殿,瞧着已经有了白发,苍老疲惫的帝王,心中到底有几分感慨。
当年他身为太子太傅,又是先帝亲封的辅政大臣,一路看着陛下从稚气的少年成了威严的君王,他心怀安慰,可怎么也没想到,待坐稳了这个位置,少年的帝王便开始猜忌起昔日的老师来。
帝王宁愿重用外戚赵家,都不愿多看一眼沈家的儿郎。
沈重直觉,自己没有任何不忠皇帝的心思,甚至于为了让皇帝打消疑虑,更是将亲生女儿嫁给他,但没想到,帝王的猜忌,让皇后几十年如履薄冰,更是让太子自小受尽委屈。
今日再见,师生二人均已是白首,时不待人,便是如此。
崇元帝的记忆开始倒退,以至于他第一眼看见沈重的时候,下意识地直起了身,像是做太子的时候,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太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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