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青天白日的,许暮洲还是觉得后背发凉。
不过游乐园里哪个“纪念”整体来说胳膊腿完好,长相还乖巧可爱,没有孙茜那种直面灵魂的冲击,所以没对许暮洲造成什么心理阴影般的内心伤害。
“……我不太理解。”许暮洲皱着眉:“纪筠是怎么做到的?”
“足够强大的执念可以沟通空间。”严岑坐起身才发现这个角度被阳光晃得厉害,他伸手拉下副驾驶的遮光板,说道:“对于这个时间线的人来说,我们不也是‘外来者’吗。”
“那‘纪念’在什么地方?”许暮洲问。
“就在她身边。”严岑说。
严岑的语气是一贯的平静,许暮洲却平白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在哪?”许暮洲问。
“在她心里,在她身边。”严岑说:“我之前给她做催眠治疗的时候曾经好奇过一件事——她心里那个所谓的无名墓碑。这种明显跟死亡有直接联系的因素通常代表着主观者有自毁或自杀倾向,但纪筠没有。”
“因为你说过,她的世界有光?”许暮洲问。
“这是其中之一。”严岑说。
他拉高了座椅靠背,将自己身边的窗户拉下一道小小的缝隙用来换气。严成弘这辆车是老款,空调系统不知道多长时间不保修了,换气口呼呼直响,车里憋闷得像是马上要二氧化碳中毒。
许暮洲迟迟没等到他说话,开口催促道:“还有呢?”
“还有就是生机,她的内心世界整体基调很暗淡,但却不是枯死的。”严岑顿了顿,才说道:“我早应该发现。”
“发现那是两个人?”许暮洲随口说:“别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这种高难度操作,正常人想不到很正常吧。”
严岑笑了笑,没有说话,看起来接受了这句不走心的安慰。
许暮洲没有过于在意这种路途闲聊,他的手指敲着方向盘,还在想纪筠的执念究竟是什么。
绣球花只变白了一半,许暮洲有预感,剩下一半还在纪筠自己身上。
或者说,在“纪念”身上。
第64章 望乡(二十四)
感谢非高峰期的畅通路况。
许暮洲提心吊胆地走了一路,好歹没发生被交警以“无证驾驶”名义扣下的情况。
后半截路程中严岑见缝插针地靠在椅背上补了个觉,直到车子重新停在疗养院的地下停车场才醒转过来。
许暮洲将车停在原本的空车位上,拉上手刹,转过头问道:“你要不要歇一会儿再上去?”
“不用。”严岑捏了捏鼻梁,探身从后座拿过了档案袋。
这袋子是严岑在纪筠楼下的打印店买的,里面装的是一张崭新的照片。
——严岑把纪筠曾用机上那张屏保照片保存了下来,然后打印出来,带回了疗养院。
“你拿这个是要干什么?”许暮洲一边解开安全带,一边问道:“准备用来逼问一下纪筠的心理防线?”
“别说得我像法西斯一样。”严岑拉开车门:“这是必要的任务流程。”
“好好好,劳模。”许暮洲还有点不太自在,他将车锁好,回手把车钥匙抛给严岑,问道:“咱们这就去找纪筠吗?”
“等一等。”严岑说:“等深夜再去。”
纪筠唯一展现出不同的时间点就是昨天午夜时分,如果不是那些吵闹的外来因素影响了纪筠,恐怕那个状态还会持续的时间长一点。
许暮洲大概能理解严岑在想什么——不管午夜时分是不是一个固定的清醒因素,起码也是让纪筠“清醒”的一个重要条件。
“说实在的。”许暮洲说:“如果‘纪念’真的是响应了纪筠自己的执念来到她身边的,那纪筠的执念已经达成了,为什么还需要我们来做清理任务。”
“还远远没结束。”严岑瞥了一眼许暮洲脖颈上的项坠,许暮洲自从上次被烫之后就学精了,也不再贴身放,大多数时候都这么大敞着放在外面,也方便了解情况。
“人的情绪是很复杂的,不能以单一的情感来进行评判。”严岑示意他看向项坠,说道:“你看,她想要的还没有得到。”
“那如果她的执念是让‘纪念’永远留下来呢?”许暮洲问:“那怎么办。”
“你觉得呢?”严岑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如果纪筠的愿望真的是要永久留下她,那你是要送走‘纪念’,还是要遵循纪筠的想法,想办法帮她把纪念留下来。”
他看着许暮洲,眼神很认真。他不像是在考许暮洲,而是要真正等着他的看法和答案。
许暮洲沉默片刻,先一步移开了眼神,说:“我不知道。”
“你总要做决定。”严岑转头看向电梯门,电梯顶棚白灿灿的灯光落在他身上,从金属镜框的边缘折射出一点浅浅的颜色。
“你这次是跟‘人’打交道。”严岑说:“在你实习的时候,你面对的是一个有罪的人,所以你能做决定。但这世间的万千执念里,冤只占其一,其他的呢,你要怎么选。”
“……如果任务失败会怎么样。”许暮洲低声问。
“不会怎么样。”严岑说:“扣点积分,白跑一趟。”
其实在许暮洲问出这句话时,他就知道严岑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严岑又问了一遍:“所以你怎么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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