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许暮洲的角度看过去,他只能看到宋妍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是对严岑说了一句什么。
下一秒,严岑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了许暮洲的方向。
其实二楼的平台离大厅距离不远,许暮洲之前也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身形,会被严岑发现,是很正常的事。
可是许暮洲握着栏杆的双手一紧,后背僵住,第一反应是想躲——因为他居然第一次在严岑的眼神中看到了名为“紧张”的情绪。
这太反常了……不,不只是严岑,甚至于今天出现的一切情况都远远不在许暮洲的预估范围内,许暮洲自认自己也只是个普通人,也会本能地想要逃避自己不想思考、不想面对的事情。
但他咬了咬舌尖,硬逼着自己从本能地情绪中抽离出来,迎上了严岑的目光。
无知可以无畏,但人不能事到临头了还要自欺欺人,当做什么也没发现。
他相信,严岑必定接收到了他“想要留在这里”的意愿。
许暮洲的心怦怦直跳,在博弈场上,谁先心虚谁就输,许暮洲捏紧了手下的栏杆,等着严岑的反馈。
事实上,许暮洲本以为自己这样不请自来的行为会被严岑制止,谁知严岑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收回了目光,看样子,竟然是默许了他呆在这里。
许暮洲对严岑这种矛盾的情绪和行为有些不解——严岑明显对许暮洲在场这件事很紧张,但他却没有做出任何行动来缓解自己的紧张。
无故探听永无乡的私事,本来就是许暮洲先理亏。明明只要严岑开口让他回去,许暮洲是绝对拒绝不了他的。
但严岑没有。
许暮洲情感上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忍,觉得自己是踩在严岑纵容他的底线上疯狂试探。但他的理智却不容许他退缩,因为他忽而有种预感,这或许会是他离“永无乡”最近的一次。
许暮洲不傻,而且拜生长环境所赐,他要比普通人更加敏锐,哪怕在混乱之中也能第一时间抓住重点。
——刚刚严岑要递给宋妍的那瓶饮料,许暮洲并不陌生。
当初他刚到永无乡的时候,严岑曾经在门口替他拿过一瓶。许暮洲当时只是浅浅地尝了一口,依稀记得那东西的味道类似于某种植物或者蔬果,当时他对永无乡的认知近乎为零,事后也不记得去探究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做的。
许暮洲的眼神扫过大堂的各个角落,先前的摊位被风扑散,上面的饮料散落一地,许暮洲打眼一扫,才发现这些饮料是有区别的。
除了严岑现在拿在手里的粉色包装瓶外,还有一种绿色包装的。许暮洲闭着眼努力回想了一下,发觉当初严岑亲手拿给他的是另一种绿色的。
许暮洲心下微沉,已经有了猜想——现下看来,这瓶饮料恐怕不仅仅是“饮品”这么简单的东西。
许暮洲的出现似乎没有对严岑造成什么影响,他顺势松开手,将那瓶看不清模样的“饮料”放进宋妍手里。
“那个称呼没必要再叫了。”严岑轻描淡写地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亏你还记得。”
宋妍本来也是一时冲动,话说出来自己先后悔了,好在严岑没介意。现在严岑台阶都递到她眼前了,当然不能不下。她嗯了一声,带过了这个话题。
秦薇仿佛在这种沉闷的气氛中感觉到了什么,她垂在身侧的手指艰难地动了动,试图从宋妍怀里脱逃出去。
宋妍回过神,不容拒绝地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她放开盖着秦薇眼睛的那只手,试图想拧开手中那瓶饮料的瓶盖。
但她的手抖得厉害,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如果下不了狠心,就算了吧。”严岑沉声说:“钟璐不会给你那么多犹豫时间的。”
秦薇从这句话中汲取到了微不可见的希望,她的眼神亮了亮,看向宋妍。
可惜宋妍没有看她,她有些偏执地咬了咬牙,深深地吸了口气,才终于拧开了那只瓶盖。
她的手指无意识缩紧,散发着草木香气的液体从瓶口撒出来,溅在了秦薇和她的身上。
“小薇。”宋妍低下头,用一种反常的温柔语气说道:“喝口水。”
“……不。”秦薇颤抖着唇,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宋妍避开了秦薇的问题,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收紧手臂将她抱了起来,动作轻柔地将瓶口抵在她的唇瓣上,轻声说道:“你会睡一觉,然后忘了这个噩梦。”
“……你不但要送我走,还要让我把你忘了?”秦薇问。
秦薇的声音很轻,哪怕到了这个地步,她依旧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想要宋妍听听她说的话。
“我想留在这。”秦薇歪头避开了那瓶可疑的饮料,喉头一哽,艰难地说:“我愿意留在这,不行吗?”
她不肯配合,这东西当然喂不下去。宋妍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换了个策略——她将那瓶饮料收回自己唇边,当着秦薇的面含了一口水。
秦薇眼里的光骤然熄灭了。
宋妍沉默着,将剩下的大半瓶饮料随手一扔,脆弱的饮料瓶骨碌碌地滚到门边,里面的饮料洒了一路,跟满地的雨水融在一起。
饮料瓶最后撞在了门边的墙上,瓶身干瘪下去,吐出了最后一口饮料,安安静静地待在阴影里不动了。
宋妍低下头,她伸手捏住秦薇的下巴,用舌尖撬开了对方的唇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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