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想着,崔嵬总算抬起了自从严璟进门就下意识低下的头,朝着严璟看去,只一眼,方才积累起的一点勇气,登时消散地一干二净——因为这瑞王的脸色,实在是有些难看。
但长姐既然已经开口提醒,崔嵬总不能不做反应。在瞬间他想起一句俗语,叫做“伸手不打笑面人”,便先朝着严璟笑了一下,微垂着头躬身施礼:“见过瑞王殿下。”
其实若换做旁的只见过一面的人,转过头严璟可能就忘得干干净净,但眼前这人毕竟给他留下了终身难忘的记忆——从西北到都城大半月的时间,严璟还时不时地会做噩梦,这少年的脸,便是梦里的另一个主角。
严璟将双手负在身后,目光紧锁在崔嵬身上,顺着他施礼的角度,在他微微发红的耳根稍作停留,又回忆起他方才那个看起来单纯无害的笑容,毫不掩饰地发出一声轻哼。他微微眯了眯眼,目光从崔嵬头顶一直看到脚下,直看得一直低着头的崔嵬难以承受,才扬起一面唇,将目光转回到崔峤身上:“怪不得儿臣觉得这小公子有些眼熟,原来是宣平侯。没想到打扰了母后姐弟相聚,是儿臣失礼了。”
说完话站直腰身,严璟的目光又转回到崔嵬身上,直到此刻,他颇有一点恍然大悟之感,突然明白自己那一日在大漠上见到崔嵬时为何会觉得有些眼熟——虽为异母所生,但这姐弟二人在眉眼之间还是有几分相似的,单独看的时候或许还不觉得,此刻他们二人都在眼前,倒是明显至极。
严璟唇边的笑意几近嘲弄,不知是对眼前的少年还是对自己。
宣平侯崔嵬,这个名字在大魏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崔家世代为将,负责镇守西北,却没料想在两年前主帅上柱国大将军崔峻会突然去世,北凉人趁虚而入,举兵三万对云州城发难,当时云州城中只有守军不到一万,若是正面相抗必败无疑,危急关头,有一小将率亲兵奇袭北凉大营,活捉敌方主帅,逼得北凉人不得不退兵,轻而易举地化解了云州城之危。
那小将就是崔峻幼子崔嵬,时年不过十五岁。
永初帝闻信大悦,连称虎父无犬子,当即下旨以崔嵬为右将军,袭其父宣平侯爵,总领西北戍军。
即使是严璟这种人,对于这位宣平侯的事迹也是耳熟能详,他早该想到在西北的少年将军只有那么一位,却偏偏信了那副将随口搪塞的话,平白被人折辱一番不说,最后连正主是谁都不知道。
不过现在就算得知了真相,皇后这个靠山摆在这里,他也不能拿这人如何。
严璟忍不住朝这人脸上去瞧——这人外表看起来一副单纯无辜的模样,但把自己姐姐不喜欢的皇子玩弄于鼓掌之中,对方还拿自己无可奈何,想必心里一定十分得意。越这么想严璟越觉得对方那张还有几分稚嫩的脸实在是可恶至极。
其实严璟的话说的极为客套,最起码从崔峤听来是挑不出一点问题的,但是落到崔嵬耳里,却总觉得这人是在讽刺自己。
因为是宣平侯身份,所以才敢在大漠之上不出一言就对皇子发难?因为要与皇后姐弟相聚,所以就背弃了上门赔罪的承诺?
崔嵬实在是不擅长处理这种场合,他手指无意识地搓着自己的衣袖,一面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却毫无头绪,只能下意识地咬紧了嘴唇。他犹豫了一下,悄悄抬眼想观察一下严璟的表情,却没想到正对上一双冷漠的眼眸。
其实那一日初识之时,崔嵬就注意到了严璟格外出众的外貌,但今日的严璟与那一日还不同,那日在大漠之上迷了路,之后又受了伤,性命攸关之间多少有些狼狈。但今日为了面圣,严璟进宫之前多少收拾了一些,此刻看起来更多了几分清隽和难以掩饰的矜贵。
从崔嵬的角度看起来,这位瑞王殿下可不仅仅是普通意义上的好看那么简单。皇室出身的相貌都不会太差,但严璟在这样的环境之下,仍显得格外的突出。对着这样一张脸,崔嵬也明白了为何这位瑞王殿下会落下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评价——是不是败絮其中他还不清楚,但金玉其外确确实实的。
严璟五官精致,皮肤白皙,身形清瘦,确实是有着一张让人为之所惊艳的脸。但当那双凤眼微微上挑,目光落到你身上之时,只会让你觉得遍体生寒。因而虽严璟的好看,却自带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那日在大漠之上,崔嵬满心都是尽快抓到那个“细作”,无心其他,也并没有很在意严璟的表情,而此刻,他本就心中有愧,再对上严璟那双写满了疏离冷漠的眼睛,更觉得不知所措。
他几乎是立刻偏转了自己的视线,求助一般望向了殿内另一人。崔峤刚把手里的汤碗放下,抬起头就对上崔嵬的目光,总觉得自家弟弟那双澄澈明亮的眼里带着些别的情绪,不由道:“阿嵬,你有何事?”
崔嵬望向自己长姐其实是本能地逃避与严璟对视,并不是真的想要长姐来为自己解围。不希望长姐为自己忧心是其一,其二,长姐与这瑞王的关系摆在这里,若要长姐出面,瑞王自然不会说些什么,但多少有些仗势欺人的嫌疑。
这么想着,崔嵬便摇了摇头回道:“阿姐,没什么事啦。”他说完,又朝着严璟看了一眼,小声道,“早在西北的时候我便听说瑞王殿下仪表不凡,那时候我没放在心上,但今日得见本人才发现,殿下确实是好看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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